在奧菲歐之後

  這篇作品是應社團刊物邀稿而硬擠出來的短篇。雖然當期刊物的主題是地獄,但這篇卻被我不小心寫成了冥府。幸好收稿學妹還是接受了它,沒有要我再重寫一篇。

詩人失去了他的妻子。

「孩子,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我確定。沒有她的日子,比死還令人難以忍受。」
「也曾有人想這麼做,而你知道結果如何。」
「我知道,但我不會犯下前輩所犯的錯誤。所以請告訴我冥府的入口。」
「好吧……」

* * *

冥府的入口乍看之下並不起眼。就像個普通山洞一般,幽深,看不見盡頭。沒有傳說中的惡犬阻攔,也沒有心有不甘的死者哭泣徘徊。
就只有這樣嗎?這就是冥府的入口?詩人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也別無選擇,只能繼續邁步向前。
光線退卻,黑暗籠罩了下來。除了令人不安的靜謐之外,什麼異狀也沒有。
渡口,一隻陳舊的小舟孤零零地在岸邊飄動著。沒有故老相傳的刁難渡者。詩人爬上小舟,撐起沉重的篙竿。小舟在漆黑黏膩的河水(河水?那真是水麼?)中不情願地緩緩移動,一點水聲也沒有發出。
越往前行光線越是稀微,終至一片漆黑。盲目中不知又過了多久,小舟終於靜靜地擱淺觸岸,疲憊不堪的詩人於是摸索著步下船來。一離開那艘小船,舖天蓋地的暗中他便再也難以辨別方向。既然眼前只有這片厚實凝重有若實體的黑暗,詩人也只能伸直了雙手,依憑直覺,在暗中踽踽獨行。
「快回去……回去……回去……」恍惚中,黑暗似乎開始說話:「這裡並非活人應至之地……之地……」
那聲音若有似無,總在不經意時出現耳際。但每當詩人仔細聆聽時,卻又立即消失不見:「末要打擾……打擾了死者……死者……」
「這是禁忌……禁忌……禁忌……」
那令人焦慮的聽覺與其說是聲音,不如只能說是音聲的影子。然而那影子不停嘟嚷,責備著,夾雜重疊。就像是種靜默的耳鳴,無聲,卻又令人倍感吵雜恐慌:「活人不應該窺探死亡的秘密……謎底……模樣……」
「我不回去!」幾近瘋狂,詩人對著空無的黑暗吶喊。但聲音一離開口唇便立即消散在虛空之中,空蕩蕩地單薄如秋日蟬翼:「除非能帶回我心愛的妻子,否則我絕不回去!」
黑暗沉默了。但詭譎的是,詩人卻感覺它在這沉默中露出了令人背脊發寒的譏嘲笑容。
「可以……可以……以……但……但……不能回頭……回頭……頭……」
「我知道。」詩人清楚記得前輩失敗的原因,他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 * *

離開的路程比起來時輕鬆許多。擺渡的小舟幾乎是自動地飛快前進,就連黑暗與靜謐也不再有那種令人不安至極的壓迫感覺。
詩人的背後一片安靜,就如同他的前輩一樣……不,那並不是完全安靜。在不經意之間,他還是可以聽到一些細碎聲音。只是每當他屏息仔細聆聽之時,那聲音卻又再次隱沒不見。
不管那是什麼聲音,必定都不是詩人妻子的輕盈腳步或者柔軟呢喃。所以那就竟是什麼呢?詩人疑惑地停下腳步,再次側耳傾聽。
聽見的只有一片寂靜。
然而方才的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不會空穴來風,必定該有些什麼的!那就竟是流水?是哭泣?還是呻吟?是柔軟蛆蟲細微的蠶食鑽動,抑或是沙沙蘇蘇地拖動著的遲緩腳步?
越是疑惑越想聽清就越是一片寂靜。
此時跟在自己身後的,到底是什麼?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不能回頭。這是前輩以淚水和絕望換來的慘痛教訓。
但那是她嗎?還是從前的她嗎?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如果,如果她已經……如果她是……
隧道雖然陰暗依舊,但前方已經開始隱約透出人世間的溫暖陽光。

* * *

這將是他的最後機會,他應該要.回.頭.嗎?

This article was written by 封狼

發表迴響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