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以這個故事向Jonathan Coulton的〈Skullcrusher Mountian〉致敬。
The story is inspired by Jonathan Coulton‘s Skullcrusher Mountain.

「歡迎來到碎顱山。」這是雪拉醒來時聽見的第一句話。

說話的是個表情和善的男人。但也許是血色不佳的緣故，神情看來讓人有些異常的感覺。雪拉蹙眉，微瞇著眼環顧四週：「這裡是哪裡？你是誰？」然後她想起了些什麼：「強盜呢？」

男人笑了，笑中有掩不住的自豪：「歡迎來到碎顱山上的暗影堡，我是這裡的主人。」

「是疤面帶你回來的。」他朝身後偏了偏頭，那裡站著另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臉孔因雜亂的收縮疤痕而顯得猙獰異常。

「疤面看起來是嚇人了點，但他其實很敏感的。戰爭傷了他的臉，也讓他失去身體的某些部份，」堡主輕嘆：「包括三分之二的舌頭。所以我恐怕他大概沒辦法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了。」

「不過，他是我最貼心的僕人，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吩咐他就是。」

這是雪拉如何來到碎顱山的經過，而她很快就發現這地方並不對勁。

第一夜，她被窗外的狼嚎驚醒。而當她告訴堡主這件事情時，他露出欣喜的表情，眼神燦然發光：「啊，妳聽見了。那群可愛的孩子。」然後他開始講述關於狼群對於生境（她聽不懂這詞，但他重複了又重複）平衡的重要，關於牠們如何削減這地區食草動物（這詞她原本也不太懂）的數量，還有食草動物對這座山區植被的破壞。

雪拉向堡主提出離開的請求。她小心地斟酌用詞，指出自己並沒有受傷，離家也不知多久，如此外出未歸，家人想必十分擔心。聽完她的請求，堡主瞪大雙眼：「不，不！我好不容易才……」他嘎然而止，擠出一陣乾笑：「我是說，外面非常危險。對，外面非常危險，妳不是害怕狼嗎？更別說還有游離輻射和新型鳥結核，我想妳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安全。」

第三天，堡主向她求婚。

他扭扭捏捏地拿出一枚戒指，結結巴巴解釋著戒指上的鑽石如何以他父母，也就是前任堡主夫婦的血肉製成：「我想，這代表這個家族的傳承，我希望妳能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受它。」

「你瘋了嗎？」雪拉張大嘴巴，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這很瘋狂，我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他熱切地說：「現在的妳什麼都不知道，而我……喔喔，他們都說我是瘋子，說我把不該存在的東西帶來到這個世界。那些無知的人，總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愚蠢焚燒致死。」

「但是這些都沒有關係，我一點也不會在意的。我只想請妳嫁給我。」

她只能選擇拒絕。

堡主看起來非常失落，但仍算是有風度地轉身離開。他在離開時留下了幾本圖畫書。

雪拉原本不太敢碰他留下的東西，但她在這裡並沒有別的事情可作，因此最終她仍忍不住好奇拿起那些書本。指尖滑過光潔的書頁，雪拉不無驚奇地注視書裡栩栩如生的動物圖片。她沒有看過這麼精美的東西。

堡主必定用某種方式在監視她，或許就是那個無聲無息的疤面。因為隔沒幾天，堡主便再度興高采烈地邀她出來。

「我有一個禮物要送妳。」他說：「和那些小玩意不一樣，妳一定會很喜歡的。」

雪拉從來不知道這座城堡有這麼龐大。她被堡主帶著，穿過一層層的迴廊，來到馬廄。或者說看起來像是馬廄。堡主把她留在門前，自己一頭鑽了進去。

「噓噓，乖。過來，過來。」他發出安撫動物的聲音，馬廄裡傳來蹄子凌亂踏地的聲響。

看見那個怪物的時候，雪拉忍不住尖叫了。

那是捲尾猴，和圖畫書裡一樣可愛的，吱吱叫的捲尾猴。或者說巨大的捲尾猴身體配上一部分馬的肢體，還有野鴨的翅膀和大羚羊的螺旋角。

雪拉只能尖叫再尖叫。

對她的反應，堡主顯然是既困惑又挫敗。之後連著好幾天，他沒再找她共同進餐。而雪拉下定決心，開始在城裡四處走動，尋找出路。出乎意料之外，她並沒有遭遇阻攔。

當她經過某扇門時，裡面傳來堡主的聲音。他聽起來十分憤怒，但她聽不見與他爭論的對象。

「不！不！不！我不管你們怎麼說，我不會那麼做的。」

「為什麼？因為她是我的！聽到了嗎？為什麼？因為這裡，看清楚，因為這裡，這裡有個聲音在說：你不可以把她殺掉，還不行，這次一定會成功的！一切都沒有失敗，還沒有！」

雪拉驚得掩住嘴巴，只怕叫聲洩漏自己行蹤。她快步離開，比起原本的煩亂又更多出許多慌張。很快，她便開始在迴廊裡奔跑起來。但這裡的迴廊又多又亂，她不但找不到出口，現在連原本她自己的房間都不知道在什麼方向。

也許是她偷聽的事情被發現了，也許是疤面告訴堡主她逃走了，也或許只是他又想給她看什麼可怕的東西。雪拉聽見堡主在呼喚她的聲音，一開始相當隱約，然後一聲聲逐漸變得清晰。她朝著遠離聲音的方向跑開，希望能在他看見自己前躲起來。

雪拉溜進一個虛掩著門的大房間，裡面有高聳參天的書架，盤旋著直上遙遠的彩繪拱頂。或許是這城裡的讀書室？如果，她在這裡被發現的話，她可以假裝是想借更多漂亮的書來讀。

一張大桌上有攤開到一半的書本和許多紙張堆疊，雪拉試著在裡面尋找有用的訊息。一開始，她閱讀困難，幾乎無法理解當中任何字詞。慢慢地，文字似乎有了生命，從原本的支離破碎互相串連。雪拉似乎不再那麼困惑了，她翻過一張，再一張。門外的腳步聲接近又遠去，她沒有注意。

桌子本身透漏了比文件更多秘密，雪拉的手指輕滑過光滑桌面，於是上面閃動著跳出更多訊息，一則則、一段段、成章整篇流入她的腦海。

腳步聲又近了，這次比先前更加急迫。大門轟地被推開，踏進來的是氣急敗壞的堡主。

「雪拉？」

她茫然回頭，開口回答：「所有的端粒必須鍵結以病毒AD245R序列，使用裂谷菌株第9023號反轉錄系統進行mispair repairment，使對偶基因擺蕩。將第七又五分之二個基因除以四十二，取正弦波的第三段誘發突變。RET2/K-ras融合蛋白置於橢圓第二焦……」

「該死！資訊暴露太快太多讓人格崩毀了。失敗了，又失敗了。為什麼總是這樣？」堡主咒罵著命令疤面：「把她帶走，我們重新來過。」

「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我那麼小心翼翼……誰知道她會跑進來？都這麼接近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一點點……」

疤面默默完成他的工作，沒有對穿著鞋蜷縮在單人沙發上，咬指甲啜泣的主人做出任何表示。

每次失敗，他總要這麼來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