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沒有雲、沒有風:和過去一週以來相同,未曾變化過的無趣天氣。
提姆守在哈特城西的瞭望台上,監視著和過去一週以來相同,未曾變化過的平靜地平線。
這真是件無聊的差事。提姆張開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看守瞭望台的孩子,絕大多數時間都只是耗在屋頂上,無聊得打瞌睡。但是為了變幻莫測,隨時可能吹起的沙風暴;以及比沙暴更稀少,但卻加倍危險的沙蟲入侵。不管這工作是多麼的無聊清閒,都得有人負責。通常是由書記學校裡的孩子們輪流擔任。
提姆又打了一個哈欠。還好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天了,他想。再多待幾天,我肯定會悶死在這上頭。
就在這時,提姆看見西北方的天際似乎有沙塵隱約浮動,模糊了原本清晰的地平線。會是沙暴嗎?提姆皺起眉頭,不知道自己的運氣究竟算是好還是壞:雖說一整週的無聊之後,總算有點不一樣的事情發生。但若真的有沙暴要來,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他扯動鈴鐺,通知樓下的書記官上來看個究竟。
當班的書記官很快地出現了。他小跑到大呼小叫,揮著手的提姆身邊,瞇著眼往後者所指的方向看去:「嗯……確實有沙塵,是往這邊過來的沒錯啊。不過看起來不大像是真的沙暴,可是要說是商隊行進時捲起來的塵土,又不應該這麼大……」
「該死的,是軍隊!快點!通知市府和神殿!」吃驚的書記官瞪著眼睛大叫。
軍隊來犯的消息很快便送到神殿與市府,又在城裡傳開。緊接著新的報告也很快出爐:從旗幟與裝束來判斷,來者應屬於近鄰西邊的城市,威亞霍。在大神官騎士召集警備隊與壯丁戒備的當兒,大神官哈魯斯緊急會見了市長:「別緊張,既然沒有宣戰,說不定他們其實並非抱惡意而來。」雖然這話說得連大神官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他依舊試圖安撫情緒緊張的市長:「我和與我同名者會弄清楚的,請先安頓其餘的市民吧。」
為了安撫市長,大神官不願把擔心的情緒表露在外。但這種情形的確違反常理,令人驚疑。一般兩城開戰前,總要先試著用談判方法來解決紛爭,再不然起碼也得互換戰書,哪有這樣突然行事的道理?更何況幾年前,威亞霍的大神官與騎士過世後,它就變得相當低調:威亞霍大神官並沒有留下繼承人。
『當一座城失去神聖雙子,就是悲慘的開始。』這句老話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說的。一個沒有神聖雙子的城市,除了低調行事,等待新的雙子出生之外,也不會有其他辦法可想。但今天威亞霍竟然沒有宣戰,就把軍隊開到哈特城下。這種古怪的情形,實在讓人不舒服。
但是不管情況怎麼古怪,守護這座城市,使它免於卡坦煞得──也就是惡靈──以及神怒與外敵侵害,是神聖雙子的職責。別過市長,大神官與同名的大神官騎士會合。哈魯斯領著臨時集結的哈特守軍,在城外等待。
威亞霍軍隊的身影從遠方熱煙蒸騰的大氣中升起,逐漸變得清晰,最後終於來到哈魯斯眼前。
「停下來!說出你們的來意,要知道你們已經侵犯了哈特領土!」大神官哈魯斯大聲地說。他操縱大氣,讓自己的聲音在開闊的地面集中、共鳴,達到警告敵人的效果。
領軍的首領做了個手勢,威亞霍軍隊便沉默地停了下來,與哈特守軍遙遙相望,只有那位將領繼續前進。他的頭髮和大部分臉孔被風沙色的寬大外衣與頭巾遮蔽,連雙眼也隱藏在陰影底下。看不清長相,也無從判斷表情。
大神官不喜歡這種感覺,而多年的默契讓他知道身邊的同名兄弟也一樣。
威亞霍將領停下來,與哈魯斯仍保持一小段距離:「我們來討回屬於我們的東西。」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地傳開。有那麼一瞬間,哈魯斯以為自己聽見了響尾蛇險惡的嘶嘶聲。
大神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和自己方才一樣的技巧!只有神官才能這麼說話,但是威亞霍現在應該沒有神官呀?至少,不該會有成年的神官。
「你們要什麼?我們並不欠威亞霍任何東西。」
「哈茲牧場,那是威亞霍的領地,我要你們的人全部退離那裡。還要你們城裡一半的糧食,作為你們多年侵佔獵場的代價。」
「什麼?哈茲牧場並非威亞霍所獨有,更別說是我們的糧食了。這種無理的要求我們不可能答應!」
哈茲牧場原是威亞霍與哈特中間的共有地帶。每年一次,獵場會在兩週之內長出茂盛的植被。短暫地繁花盛開之後,遺落滿地沙數種子,成為牲口重要的糧食,也是獵人狩獵的場所。但在威亞霍大神官過世之後,威亞霍的勢力已逐漸退出該處,成為哈特獨佔之地。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威亞霍神官輕聲地說,雖然他的語氣裡似乎並不真帶有遺憾的感覺:「我們沒能達成共識。」
談話至此結束。
雖然哈特臨時集結的守軍在數量上與預備上都有所不足,但是他們有哈魯斯這對神聖雙子。只有神聖雙子才有能力挑戰神聖雙子,因此哈魯斯所到之處,便可見敵軍紛紛退卻。那個渾身包裹在風沙色中的威亞霍神官,在戰鬥開始後便混入人群不見了,而他的騎士則一直沒有出現。
有神官便有騎士,一定得找出他們。雖然對威亞霍雙子的存在仍舊半信半疑,哈魯斯依然不敢躁進。他放慢追擊速度,目光在開始被衝散的敵方軍隊間來回搜尋。
但是當大神官騎士看見那個風沙色的身影時,還是已經慢了些。威亞霍神官捲起的狂風──夾帶著足以磨蝕巖山的砂石──舖天蓋地地襲來。
「可惡!」知道不及防範這麼突然的攻擊,大神官騎士別無選擇,只能用身體護住身邊的兄弟:「威亞霍應該沒有雙子的……」但他沒注意到的是,混在風裡接近的,並不僅只是砂石而已。
「我不是神聖雙子,我是惡靈。」這是當大神官騎士哈魯斯發現自己的疏忽時聽見的耳語。
『當一座城失去神聖雙子,就是悲慘的開始。』
不過哈特的悲慘似乎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後來的歷史是這樣記載的:在一個白晝與一個黑夜之內,哈特的城區盡數毀於烈火與濃煙之中;人民遭到慘殺,或者被俘虜成為奴隸。
從此哈特市更名為哈特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