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啊！知道和親眼看見還是不一樣的。」將遮陽的頭巾撥開視野，哈蘇兒禁不住讚嘆起眼前的風光：在平常時節，野牧地的外表並不怎麼特殊：暗色的沙質泥土，夾雜著幾株疏疏落落，灰撲撲的灌木叢，但到了花期──大多只在一年中的特定幾週──便是綠意與繁花的爭輝交響。各種植物自土中竄出，快速地生長、綻放，宛若一場奢華的夢境。

而在這夢境的正中央，便是散佈著棚頂與人聲的集市。
「感謝我吧。」凱利阿斯有些得意地說，同時略略調整背上行囊的重心：「雅達亞的市集每個月都有，但只有在這個時候最熱鬧，東西和人也最多。」
哈蘇兒瞥了凱利阿斯一眼：「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要背那麼重的東西來逛集市？這樣不累嗎？」
「嘿嘿，秘密。」凱利阿斯特意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索貝克的聲音打斷兩個年輕人的對話，看樣子他已經安頓好租來的駝獸了：「孩子們，等一下你們可以跟著我，也可以自己去找你們想要的東西。如果走散了，只要在下午三時之前回到這裡等就行了。我會先去逛逛草藥和香料的攤子，我知道凱利不感興趣，哈蘇兒想和我一起嗎？」
哈蘇兒考慮一下，搖了搖頭。
「好，那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回來這裡吧？」索貝克再次確認。
「知道！」哈蘇兒與凱利阿斯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好，那我們就地解散。」說完，索貝克便往香料攤的方向去了。
凱利阿斯想逛染劑與顏料的攤位。而哈蘇兒沒什麼特別想買的，只是到處走走看看。儘管是在相對熱鬧的市集裡面，野牧地開闊的感覺還是與城市當中狹小擁擠的市場相當不同。他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在一個販賣文書工具的棚子前駐足。
這裡有各種處理過、去除油脂的動物毛髮，包括長耳兔、狐、最常使用的駝獸，以及昂貴的蹼鼠尾毛。不同粗細長短的動物骨骼，還有各式乾燥的植物莖桿，中空或者實心，有的尚攤在旁邊風乾。這些筆桿的材料，當中一些顯然是這時節才有的本地特產。而相較於產自野外的製筆原料，紙張與墨塊的貨色，則遠不如城裡來得齊全，似乎只是聊備一格。
當然攤子上也陳列有各種大小，已經製作完成的筆。不過哈蘇兒還是偏好自己製筆。先不論買做好的筆比較花錢，再怎麼樣，自己做的筆用起來還是多少合手些。東看看西看看，哈蘇兒最後買了一些兔毛和幾枝筆桿，當作是這趟牧地之行的一點紀念。
買完東西，他接著又陸續逛過幾處不同的攤販。看看時間，正盤算著要去找點吃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抓住哈蘇兒的視線。
從背影看來，那很像是凱利阿斯。這令哈蘇兒感到眼熟的傢伙正對著畫架揮毫速寫，好像還同時隨口與肖像的主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哈蘇兒有些好奇地往那慢慢踱過去。
沒錯，那的確是凱利阿斯，而且他真的在替人畫像。哈蘇兒對他揮揮手，算是打個招呼。凱利阿斯看見了，他朝著哈蘇兒笑一笑，算是回應。
等到畫畫完，肖像的主人帶著畫像離開，哈蘇兒這才走上前去：「你在做什麼啊？」
「呃，賺點外快，你知道。」
「外快？」
「嗯，黑白肖像一幅五十蘇塔，彩色一幅七十五蘇塔，畫裡每多一個人就多收二十。」凱利阿斯一臉專業地報價，說到最後，他咧嘴一笑：「你也來一幅吧？看在多年同學的份上，我給你打折。」
「多謝，但我想不用了。」哈蘇兒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同學這麼久，他還是沒辦法搞清楚，這傢伙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所以這些畫架啊畫具什麼的行頭，就是你早上背的東西啊？」
「是啊。」凱利阿斯聳聳肩，一邊把新的紙張裝上畫架：「欸，對了。你吃東西了嗎？」
「還沒。」哈蘇兒搖搖頭：「正要去找就是了。」
「噢噢，那好。」凱利阿斯說著掏出一些零錢，指著某個方向：「那裡有個賣餅的看起來很不錯，只是我被這堆東西絆住了。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好吧，你想吃什麼？」哈蘇兒接過錢幣，忍不住又多唸一句：「真是的，要是我沒經過的話，難道你就要放給自己餓嗎？」
「不會啦。」凱利阿斯傻笑：「什麼都好，不然你看你吃什麼，也幫我買份一樣的好了。」
哈蘇兒買完食物回來時，凱利阿斯似乎剛拉到另一個顧客，正在和對方說話。於是哈蘇兒直接把食物和找零放在凱利阿斯看得到的地方，便逕自去找蔭涼處休息吃飯。
下午三時的集合時間，三個人在約定的地點碰面。索貝克身上比起上午多出好些大包小包，顯然不光是買齊當初要買的東西而已；除了兔毛和筆桿，哈蘇兒因為拒絕不了攤販的勸說，買下一隻乾燥的蜥蜴爪，打算回去送給弟弟當禮物。凱利阿斯晚到了幾分鐘，仍舊是背著原先的大行李，手上拿著幾張畫紙。
「啦啦，你看！」在等索貝克牽駝獸回來時，他獻寶似地展開畫紙。
紙面上線條勾勒著野牧地繁花盛開的風景，當中排列著古代的戰士與軍營的帳棚。為首之人面對眾人，看不見表情，但單手高舉，似乎正在發表某種激勵的演說。
「欸，好厲害喔。」哈蘇兒不禁睜大眼睛。
「這只是草稿，回去還得再上色。我打算把它們放在報告裡當插圖。」凱利阿斯得意地翻過畫紙：「還有這張。」這張圖畫的主題有點類似，不過畫的似乎是進行中的戰爭。
「好耶，看樣子真該對你另眼相看了。」
凱利阿斯從鼻孔哼出笑聲：「哼哼，那是你對我有偏見。啊，最後這張是你，免錢的，拿去吧。」
「什麼？」哈蘇兒略帶狐疑地接過畫紙。
只見紙上塗鴉似的線條勾出一個滿口利牙、眉頭深鎖，嘴裡還噴著火的人型。一個不怎麼圓的圓形當作身體，四肢只是短短的線段，而眼睛則是小小的兩個點。
本質上不能說這張畫很像塗鴉：其實這根本就是一張塗鴉。
「什麼鬼啊！這最好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