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案〈打造生態平台〉心得作業

因為老師之前要我整理在策略與組織理論群組的問題,但是看起來並不是三言二語可以簡短說明。所以剛好趁今天課堂有點關聯寫在這邊。就從為何是「公司」要保護自己不是「我們」(公司裡的人)要保護公司的概念切入。

老師經常提及以「個人」角度思考的危險,和以「社會」角度思考的必要。但在以「個別組織」角度思考是,似乎經常並不確實以該組織的立場來思考,而是以「組成該組織的個人」來思考。

這其中是有一點差別的。一隻白蟻的意向和蟻窩的意向不能等號論之。

如果以組織的角度來看,裡面所有的人類、電腦與建築都只是可替換的零件。現在有很多組織同時存在,其中一些在遇到變故時,同意內部的小小碳基零件比自身存續重要,另一些則認為自身存續比內部零件重要。

其結果便是前者在遭遇變故時很樂意解散,也因此自然停止存續。逐漸剩下來的就是那些把「自己」的存續看得更重要的後者。

也就是對個體人類所謂的「扭曲」,對組織級別的存在是「生存動力」。

這種「扭曲」並非只在「公司」一類組織出現,它會出現在任何形式的組織之中。比如歷史更加綿長的宗族組織。如果說公司組織的核心是一包錢,那麼宗族組織的核心就是血緣、姓氏與族譜。

姓氏與族譜的存在最初是要讓一群人麻吉在一起(很可能共享某些資源),但隨著時間流變,出現了各種為了那本族譜能繼續寫,裡面的人被如何對待也無所謂的情形。包括作為作業單位生產「下一代男丁」的外姓女性,和不能寫入族譜的同姓女性(即使同為血緣的基因載體,但因族譜撰寫邏輯之故)作為消耗性戰略物資的慘況。

道理就是那些決定在時局變化時對內部人類表示「別管那本族譜了,你們好好求生吧!」的宗族都散佚了,留下的便是將自身存續放在內部人類需求之前的那些。(而事實上,不論有記錄或沒有紀錄,所有的家族血緣都一樣古老。)

所以不論組成組織(不論是公司或宗族)的個別組成想或不想保護那個組織,而是最終只有那些使用了「能保護自己的作為」的那些組織能夠存續。

我在此使用「個別組成」一詞而不用「個人」,是因為這些組成或許不只是人類而已。

我還是必須回頭從生物學的演化問題說明。與道金斯同時期的演化論重要學者當中,道金斯提出了基因選擇論,古爾德提出個體選擇論,而威爾森提出了族群選擇論。

其中的主要爭論在於:天擇機制究竟是作用在基因、個體、還是族群?論戰的最終結果可能對一般人不是很重要,但是在他們論戰與尋找佐證的過程中,他們致力於尋找各種利益衝突之處,並觀察這類衝突最後產生的結果。

有沒有單一基因的利益與基因合作打造的個體相衝突的時候?有沒有個體與個體所組成族群利益相衝突的時候?

答案其實都是有的。而且既然提到這裡,我們可以發現,所謂的「合作」從來不是人類的專利,分子層級的基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執行分工之道,才有可能出現人類。

哈拉瑞在人類三部曲裡提出過一個點,提出演算法的時代與資訊處理的時代。將道金斯複製子的概念加入演算法概念:一個基因是一段演算法、一個食譜(瀰因)是一個演算法。

將此概念帶入則可以看到,在這整個過程當中的每一個「存在」,包括「基因」、「工具」、「故事」等都各有其「盤算」和「策略」,目的是維持本身的「演算法」存續。而在此個別人類才是被它們視為工具的存在。

組織本身、組織裡的人類、組織裡的瀰因,這三種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競爭又合作。忽略了其中任何一端的「意志」及,而僅將之視為可以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工具」,則無法去思考對方「求生意志」介入時所造成的「扭曲」。認為它是工具,其實它才認為我們是工具。而沒有這層認知的結果,就是重複地被扭曲所苦,還要怪罪其中的其它人類好自私好壞懷。

因此回到宗族,或是說有點類似宗族但略微不同的小型組織:日本一些數百年甚至千年歷史的「長壽企業」。雖然它們可能到現代是以家族公司的形式與架構存在,但其核心組成可能是「血緣的概念」再加上「某一門技藝」共同組成。(和宗族的「姓氏族譜」似乎略有不同。)

當中的人類,則是作為搭載血緣基因與技藝的載體存在。因此這裡有「個人」、「技藝」、「姓氏」共同組成,姑且簡稱為「家族作坊」的存在。

個人想要好生活和快樂、技藝想要存續、血緣想要存續、作坊也想要存續。個人以家族作坊、技藝與血緣為工具追求好生活的同時,其它三者其實也反過來以個人為國家追求它們自己的目標。

四者間的利害關係在運作順暢時是一致的。但在一些其它狀況下,利害關係衝突便可能浮現。像是家族中沒有合適的下一代繼承人(傳統上指男丁?)時,在中式強調族譜姓氏下的傳子不傳女,或日式婿養子以技藝傳承為出發點的概念,便是其中姓氏與技藝的衝突。

而當中的個人呢?人類可能同時作為手藝瀰因。宗族瀰因與血緣基因的載體(工具),其個人意志與上面三種存在的利益衝突,產生出大量的通俗作品在描述「必須繼承家業的長男」和「被允許自由追夢的次男」間的各種糾葛,或是目的在家業有人繼承的婿養子與因此成為籌碼的女兒之間的各種糾結。

通俗作品固然會對情況有各種(無論是美化或醜化)誇張化處理,然而要能說服閱聽者它必需反映出部分真實。也就是柏拉圖洞窟的火炬投影必需透過真實。

這或許有點像是萬物有靈論的某種現代變形,其中沒腦子的瀰因或基因,為什麼會產生「想要存續」的推論,還是要回到那個「不能存續就自然消失」的道理。

那麼當我們順此脈絡去檢視,當「人類全體」作為一個存在的時候,和其中的「個別人類」是否也存在同樣的競合關係?

演化論學者們似乎沒有討論,但是基因到個體之間還有一層,是細胞層級,細胞與個體有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學者們跳過這塊,是因為「一般」說來,多細胞個體來自同一次有性生殖,每一個細胞的基因組成「大致上」是相同的。它們的利害關係不論是基因層面,還是個體存活層面,似乎都是一致的。

這看起來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使命型組織,所有個體的目標綁成一塊,運作和諧各取所需各盡其力。(白蟻巢其實也是類似情況,人類如果能當白蟻多世界大同啊,白蟻大廈是有恆溫濕系統的節能綠建築,而且當中完全沒有貧困。)

一個人類大約由37兆同心協力的細胞組成。它們如此忠誠而共體時艱,因此當肢體分化需要長出手指的時候,方式是先長成「一片」手,再另將來會成為指縫處的細胞「拆遷」戶一個個自殺凋亡。它們不哭不鬧直接上吊,上吊之前整理得乾乾淨淨,清潔隊來收拾的時候都不會覺得困擾。

身體中最「高知識分子」的免疫細胞,要通過至少兩次的高考篩選,不通過的當然沒有補考也不需轉職,它們會恭恭敬敬地在教官面前自殺,因為「我對這個身體有害無益」。

如果相信了二戰時期大日本帝國的對內宣傳說法,那麼我想神風特攻隊的精準炸彈也是抱著類似的心情上飛機的。

當公司組織或國家組織與其組成個體有利害衝突時,組成個體還有機會以依附其它公司/國家的方式出逃。視情況而定逃出的勝率常常不高,或說組織會以各種方式來阻止他們離開,手段可能是高壓、懷柔或是種植「不要離開」的瀰因到個體腦中。

《國家為什麼會失敗》與《自由的窄廊》當中地區為單位,收集了很多這類型的利害衝突。他們發現當組成個體的能成功逃走且獨立存活的機率越大時,組織較可能使用懷柔分權,而較少剝削的手段對待個體。(在這二本書中的概念,比較是個體藉由與政權相對的某種民間成規與習俗組織,來與政權組織競合對抗,或相反之。)

人類終歸是社會性生物,無論是在遠古(十幾人小群)或現今(國家社會)都必須依附某種規模的組織才能生存。然而當緊密依附單一組織時,則不可避免地喪失在與總體發生利害衝突時的談判籌碼。

一旦以全人類作為一個存在視點思考並實際運作,那麼個體將根本無法出逃。當利害關係發生衝突時,國家或公司層級的「我走就是了」將簡化成「我死就是了」。這是我認為僅以人類全體社會作為思考視點而拒絕考慮個人視點的危險之處。

雖然是人體與細胞相對於人類全體與個體的概念可能只是一個隱喻,但微妙的是同樣作為完美理念型組織的多細胞植物,雖然也有細胞凋亡的政策(植物的版本稱為計劃性死亡)但它們沒有作為巡警的免疫細胞。(對,動物身體原則上是警察國家,每天巡邏除了預防外敵之外,也摸摸每戶門口檢查有沒有任何異心。)大部分植物甚至不太要求組成個體的基因必須嚴格一致,可以容許在動物身上無法容許的基因差異。(它們容忍異見。)

就簡單以樹來代稱好了,單一脫離樹體的植物細胞或枝條死亡率也是超級高的,但是與脫離人體的單細胞或肢體相比,植物細胞的存活(長出新樹)機率其實高很多。

組成個體的能成功逃走且獨立存活的機率越大時,組織較可能使用懷柔分權而較少剝削的手段對待個體。這不是很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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