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原該是新生雙子的孩子,結果竟然只有一人!
像這樣的判斷錯誤,是件既麻煩又丟臉的事情。但大神官現下卻寧可這真只是自己弄錯:單純弄錯,情況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詭異。
事情沒有弄錯那樣的簡單:那孩子不是雙子,但卻和他的母親半點也不相似。這個詭異的孩子,有著翠綠的右眼與藍紫色的左眼。就連這些天裡新生的頭髮── 雖然仍然細軟──也明顯地混雜著明亮的金黃與鮮麗的天青藍。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參差交錯地分佈,構成一幅令人驚怖的詭譎圖形。
到現在,經過了十個日出與十個日落。整整一週的時間,奧瑞厄斯仍然試圖拒絕面對擺在眼前的事實。坐在房裡,大神官以手支額,痛苦地沉吟:「埃德那……諸神啊!那孩子……那個嬰兒究竟是什麼東西?」
與他同名的騎士,此時也陪伴在他的身邊。聽見大神官的呻吟,他抬頭握住對方放在桌上的左手。不需要言語溝通,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已經不能再拖了。神殿裡上上下下,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正引頸不安地,等候他們的判斷。
他們必須做出裁決。
這幾天,泰伊的處境有些尷尬。
一些輔祭開始避著他。而原本比較熱絡的那些,現在說起話來也都帶著這麼一點不自在。但泰伊卻又不能離開回家:沒有人知道到底該拿他,或者說,該拿他的小奈菲爾怎麼辦。
甚至就連阿蒙霍普也一直沒有來看他。泰伊暗自希望,阿蒙霍普只是最近剛好比較忙,沒有空來。但他心底卻又明白,這不是阿蒙霍普的作風。
奈菲爾緹蒂是個奇怪的孩子,泰伊也明白這點。當他發現奈菲爾奇特的眼睛與頭髮時,泰伊也同樣感到驚異。但當那孩子在他懷裡哭起來的時候,泰伊又心軟了:再怎麼樣,畢竟也是盼望很久才盼到的孩子。既然尤瑪做出了他,尤姆又吹給了這孩子呼吸與靈魂,那麼作母親的,無論如何就不該辜負尤爾的交付。
更何況,眼睛和頭髮的顏色再怎麼奇怪,也不會影響他當個好樂師的能力。是吧?泰伊對著懷裡的嬰兒,低聲自語:「明天,我們就回家。然後,我會……」
這時,門上傳來一陣扣響。
跟著推門而入的是哈爾拉亞。遠在眼前這場意外出現之前,他原負責泰伊之子的定名祈福。
或許因此他覺得自己對泰伊,比起其他人要多了那麼份責任。在事件發生之後,這位不苟言笑,一臉正經的輔祭,卻是出人意料地面惡心善。即使情況變得如此詭異,他仍舊不時前來探望泰伊;即使寡言如他,時常找不到話題可談,也總還是盡可能的多給泰伊一些照應。
走進房裡,哈爾拉亞這回顯得比之前幾次來得更跼促不安。他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說:「泰伊先生,我是來告訴你,大神官大人,已經對你的……你孩子的事做出決定了。」
「請說吧。」看見哈爾拉亞猶豫的神色,泰伊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帶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面對泰伊的鎮定,哈爾拉亞反倒更不知該從何說起了。最後,他終於勉強自己,吐出:「大人們認為,像這樣史無前例的情形,只有神聖的大黑遊蛇才能裁決。」
「什麼?」泰伊因為吃驚而挺直身子,隨即又回復原來的動作,低聲道:「這麼說,無論如何我的孩子都會死了?」
哈爾拉亞無言以對。
次日清晨,太陽剛露出一條細縫,大黑遊蛇的裁決在埃德那的見證下舉行。
黑色遊蛇是各種蛇類中最尊貴的一種。牠的形體優雅,光澤勻稱,是諸神寵愛的使者。性喜清淨純良,絕不靠近心懷邪念之人。被大黑遊蛇所揀選者,會在睡夢中被引導至永恆的綠地,那裡,有一方專屬於他們的肥美園地。
而被黑蛇厭惡的惡人,將受到人間刑法最嚴厲的制裁。
在眾人的屏息中,漆黑修長的蛇身蜿蜒,緩緩滑向祭壇中央的嬌小嬰兒。長身盤曲,巡行遊走;舌尖嘶嘶輕響,逐漸探進襁褓底下那稚嫩的臉龐。
泰伊別過頭,不願去看。若非哈爾拉亞在旁邊按住他的肩膀,他可能寧願就此掉頭離去。但等待半晌,泰伊沒有等到孩子的哭聲,卻聽見眾人驚駭地喘息。他抬起頭,正好看見黑蛇有如火焰被風驅趕般快速逃離。
在眾人一片驚異聲中,大神官表情凝重地開口了:「惡靈……這孩子是卡坦煞得化身的一部份……我們必須放逐他。」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泰伊歇斯底里地大叫,在周圍人群的制止下掙扎著衝向自己的嬰兒:「他什麼也沒做!」
「要放逐的話,你們就得連我一起趕出去!」
阿蒙霍普把玩著手裡的公文捲軸。
公文來自神殿。去掉那些繁瑣的公文用詞,意思大概只是要他過去一趟,另有事情交代。公文上的印鑑,來自一個阿蒙霍普沒有印象的輔祭。
幹嘛老是搞的那麼囉唆?這些輔祭和書記都是一個樣,明明一句話可以交代的事情,偏偏老愛用上一大篇文字。明明是可以直接寫清楚的事情,偏偏老要我親自去聽。難道是欺負我們武人書讀得少嗎?
雖說升上守備隊長也已經有幾年,阿蒙霍普其實還算習慣了這些繁文縟節。但每次看到,總還是忍不住要在心裡頭嘀咕個幾句。他聳聳肩,收起公文。不過這樣也好,等事情辦完正好可以順道去看看泰伊。這幾天他老是被輔祭們給擋在門外,說什麼裡面有事不方便外人進出的。哼!外人?他可是得直接對大神官騎士與市長負責的守備隊長耶!
不管怎麼說,這回是神殿來公文要他去的。既然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於是阿蒙霍普檢查檢查自己的儀容,帶著公文,全副武裝地往神殿去了。
他找到神殿的書記,請後者帶他去找到發出公文者。書記領著阿蒙霍普,到一間沒有人的內室,請他原地稍候:「這是他工作的房間,人應該等會兒就到。」
阿蒙霍普坐在房裡,不耐煩地,等待。
這傢伙肯定只是想表現自己的重要,說不定只是想抱怨一下神殿分配的警衛不足,或是不夠盡責什麼的。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守備隊長,竟然得為了這種不重要的小事呆坐枯等,阿蒙霍普就是一陣心頭火起。他下定決心,等會兒絕對不給這可惡的傢伙好臉色看。
門上軸承發出細微聲響,被推了開來。
出乎阿蒙霍普意料之外,走進門裡的是大神官奧瑞厄斯,和他的同名騎士。
大神官與騎士?阿蒙霍普連忙跳起來躬身行禮:「大人!我不知道……」
「不用那麼拘束,隊長。找你來的人正是我們。」大神官示意他起身。
阿蒙霍普疑惑了起來。以他的身份,大神官或騎士要找他,似乎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你清楚放逐出境這個刑罰嗎?」大神官似乎看出他的疑惑。
「當然,但是最近城裡的外地商人都很安分啊?」阿蒙霍普困惑地回答。親自把在城裡鬧事,而被宣佈拒絕往來的外地人趕出去,是他的職責之一。但最近並沒有任何外地人被判拒絕往來。大神官為何會突然關心起這件事情呢?
況且這也不需要弄得這麼神秘呀?
「我指的不是外地人。」大神官淡淡地說。
「呃……」阿蒙霍普花了一點功夫才會過意來。當然,大神官說的是放逐出境,不是驅逐出境,他怎麼會聽錯了呢?放逐出境是一種永恆的懲罰。被逐的人即便是死亡之後,剩下的骨灰也不能進到城裡,更別說是要在停靈所裡佔有一甕之地了。沒有歸宿的亡者,其靈魂將在沙漠中亙古飄蕩,任憑惡靈撕扯吞噬,永受風沙乾渴之苦。這是比死還要嚴厲的刑罰,自這城建立以來,也沒有實際執行過幾次。在其他地方,也一樣。
「這……這刑罰已經好幾代沒有被用過了呀?」
「我知道,但是你要再執行它一次。」
「我可以請問您為什麼嗎?」阿蒙霍普微微皺眉。最近城裡很是太平,他處理的大多數事件與其說是罪案,不如說是糾紛,怎麼樣也想不出是出了什麼樣的罪行,才需要動用這個刑罰。
「是卡坦煞得。」大神官輕聲回答。
他的騎士補充:「卡坦煞得化身成人型,潛入了這個城市。」
「惡靈!」阿蒙霍普倒吸一口氣。
「沒錯,它們找到方法進來了。我希望你盡快安排必要事宜。」
「在下謹遵所囑。」阿蒙霍普恭敬回答。但就在離開前,好奇心逼使他回頭提問,要求先看看這一次的犯人。
大神官考慮一會兒,答允了。他告訴阿蒙霍普犯人囚禁的位置,並給了他通行用的證明。
犯人被關在神殿後面的一座小塔裡。阿蒙霍普沿著彎曲的階梯慢慢往上走。令他覺得有些疑惑的是,門口負責看守的那位輔祭放他進來時,表現得一臉吃驚。之前他來看泰伊時遇過那個輔祭一兩次,也許那傢伙只是不曉得他就是守備隊長吧?阿蒙霍普聳聳肩,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他走到臨時的囚室前面。原本這是用來給觸犯戒律的神職人員,作為靜思懺悔的地方,因此石室雖然小而簡陋,氣流裡還帶著些許灰塵,卻倒也並不真是什麼骯髒的苦牢。阿蒙霍普從囚室小小的窗口望進去。
「泰伊?」阿蒙霍普驚訝地叫出聲來。
「阿蒙霍普?是你嗎?阿蒙霍普?」聽見阿蒙霍普的聲音,泰伊抬頭張望。從小小的窗口看出去,泰伊只能望見阿蒙霍普的一隻眼睛和半張臉。
「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阿蒙霍普慍怒地推著房門,想進去一探究竟。但木門上堅固的鎖頭自是令他一籌莫展。
「太好了,果然是你。我差點以為連你也不理我了。」泰伊的聲音這時竟有點哽咽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阿蒙霍普稍微冷靜下來,停止推門。但仍急切地靠在門板上,關心地問。
「你不知道嗎?」泰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訝異,而又帶著些猶豫:「我的孩子……他們說……他們說我的孩子……說我的孩子是惡靈化身……」
「泰伊……」阿蒙霍普驚得呆了。他從來也沒有料想到,讓惡靈侵入城市的罪人,竟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怎麼可能?一定是大人們弄錯了。怎麼可能是你?我太清楚你了,你怎麼可能會……」
泰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簡單地將自己懷中的襁褓掀開一角,舉起到窗前阿蒙霍普的視線內:「他沒有通過大黑遊蛇的裁決。」包裹著的嬰兒感覺到自己被移動,從睡夢中短暫地睜開眼睛,扭動著打了個呵欠。
看見小嬰兒異色的雙眼與混雜的頭髮,阿蒙霍普呆呆地張大嘴,然後又閉上。啞口無言了好一會兒,他努力重新釐清現實:「這……這……埃德那在上……諸神在上啊……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會是你呢?一定有什麼辦法的……泰伊……」這時阿蒙霍普想到了什麼似地突然清醒過來:「泰伊!告訴大神官大人,說你和那個孩子沒有關係!把他交給神殿吧!我知道你是個虔誠的好人,只是不小心被惡靈選上了而已。你不該為這樣的意外受罰的!」
泰伊重新裹好孩子,抱還胸前。他苦笑著搖搖頭:「你以為沒有人向我提過,而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嗎?阿蒙霍普啊,這孩子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大神官也許會願意放我一馬,但在那之後呢?我要怎麼面對拋棄自己孩子的記憶?而生下了惡靈的我,又要怎麼在這城裡活下去呢?不,阿蒙霍普啊。我不相信這孩子是惡靈的化身。」泰伊低頭,愛憐地注視著懷中的嬰兒,靜靜地說:「他是這麼地小,這麼地無助,什麼事也不會,怎麼可能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呢?不,他是我的孩子,如果你們想對他做什麼,那就連我的份一起算上吧。」
泰伊被蠱惑了,一定是的。雖然外表平靜,但底下藏著的卻是被蠱惑者才會有的狂熱。阿蒙霍普焦急地舐著乾燥的嘴唇,試著小心地向泰伊講道理:「泰伊,你不懂嗎?如果那個孩子是惡靈的話,那他就不能算是你的孩子了。」
泰伊搖搖頭:「不,就算他是惡靈,他也還是我的孩子,這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你是說,我將要失去我最好的朋友了嗎?」阿蒙霍普絕望地說。
「我想是的,阿蒙霍普。我很抱歉。」泰伊鎮定地說。但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眼眶又紅了起來:「我很高興,到現在你還把我當作朋友。」
「是啊,最好的朋友。但是泰伊,你知道現在這樣子,我也幫不了你了。」阿蒙霍普沮喪地說。若是能讓你得救的話,我甚至很樂意親手把那個嬰兒丟進沙漠深處的,他想。
「知道我們仍是朋友,我就很開心了。現在去吧,別和我這惡靈的共犯在一起待得太久。」泰伊說。
「泰伊……」
接受任務的公事與探望朋友的私事,竟出乎意料之外地一次完成。阿蒙霍普失魂落魄地走下塔樓。他沒有心情再繼續工作,將剩下的幾件事草草交代給副官,便早早回家了。當天晚上,阿蒙霍普做了一整晚的惡夢。
夢裡有著深橘色的詭譎天空,被沙塵染色,細小石礫夾雜飛舞其間。泰伊背對著他,在不遠的前方,踽踽獨行於沙丘之上。阿蒙霍普試著叫喚追趕,卻一直被地上鬆軟的沙土所阻。他掙扎著趕上,拉住泰伊的肩膀,卻驚恐地發現,對方在他的碰觸下立即腐朽,化為粉塵四散。
滿頭金髮被歲月染白的大神官,碩大的身影佔滿半個天空,卻奇異地透明而不真實。他喃喃反覆著:「你必須……你必須……」狂風中的聲音既似耳語般虛無飄渺,卻又如雷鳴般隆隆作響。
暴風的中心點躺著一個嬰兒,大口大口地吞吐著滿天的狂風與礫石。雜色的頭髮隨風瘋狂擺動,忽東忽西。他瞪著一雙妖氣的異色雙瞳,鮮明的色彩讓其他所有顏色萎縮、化為灰燼。
風沙、風沙、風沙……阿蒙霍普在漫天伸手不見五指的碎石砂礫間奮力行走。拉烏那斯!他必須找到拉烏那斯!沙暴來了,他得要護著兒子找到一個庇護之所。他要保護他的小拉歐。阿蒙霍普找了又找,他翻遍了全家,走遍了全城,就是找不到他的拉烏那斯。就在他滿身是傷,跪地絕望之時,拉烏那斯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媽!你跑到哪裡去了?」
阿蒙霍普欣喜回首,卻旋即驚恐地發現:拉烏那斯枯黃如革般的多皺皮膚包裹著骨頭,漆黑空洞的眼窩深處,詭異的火焰燃燒。而當他說話時,鬆脫的下顎關節,也跟著一起喀喀做響:「媽,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嗎?哈哈哈哈哈哈……」
於是阿蒙霍普開始尖叫,無法克制地用力拉長聲音。但繃緊的喉嚨,發出的,卻只有無聲、無聲、無聲……
「媽!媽!」拉烏那斯輕聲叫喚著阿蒙霍普,表情既擔心又害怕。他不敢用力搖晃母親,只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他的衣角。
「拉烏那斯!」阿蒙霍普從夢中驚醒,倏地坐起。低頭,卻只見滿臉擔心的兒子,正輕扯著他的衣角。他猛地將孩子攬近懷裡,一陣又是親吻,又是搓揉頭髮:「拉烏那斯……還好,你沒事……」
餘悸猶存,卻又在母親懷裡感覺安心,拉烏那斯怯生生地問:「媽,你怎麼了?你剛剛一直在大叫。」
「沒事,沒事……媽只是做了個惡夢,只是個惡夢……還好你沒事。」語氣漸輕,阿蒙霍普像是在自言自語。
「媽你嚇到我了。」像是還沒有完全放心,拉烏那斯又這麼說了一次。
「好好,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我也不希望還有下次。」阿蒙霍普放下拉烏那斯,理了理兒子被自己搓亂的綠髮:「好啦,現在回去睡吧。」
目送兒子離去的背影,阿蒙霍普開始夜不成眠。
泰伊離去那天,感覺似乎比平日炎熱許多。明晃晃的陽光與蒸騰的熱氣,刺得人兩眼直髮疼。
三天份的糧食、三天份的飲水,除了身上穿著的衣物與一匹坐騎,被放逐者還可以選擇帶走一樣非武器的事物。
而泰伊選了他的琴。
「我是樂師,不能遠離我的樂器。」他說。
阿蒙霍普點點頭,無語。
泰伊小心地將琴掛在鞍上,又下意識地拍了拍懷裡的孩子。他抬頭直視阿蒙霍普的眼睛,說:「那麼,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再見了……」阿蒙霍普試著讓自己的聲音維持正常。
泰伊的背影,讓阿蒙霍普想起這幾天的惡夢。他猶豫幾秒,最後還是出聲:「等一下!」他追上去,脫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泰伊肩上:「多穿一件吧,沒有人規定你只能穿得這麼單薄。」
斗篷沉甸甸地壓在泰伊肩頭,顯然並不只有衣料的重量。泰伊微微一怔,這種軍用斗篷通常都縫製有許多暗袋。他不知道,阿蒙霍普這麼做若是被發現,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他確定那肯定不輕鬆。因此泰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阿蒙霍普露出淺淺一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