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之鑰?」
瓏恩斜倚在費邊烏斯家花園水池畔的躺椅上開了口,費邊烏斯斜眼瞄著她。那雙美腿橫陳在火光波光的搖曳之中,看得那個叫伊羅墨斯的窮酸小子口水都快滴出來了。方才聽大家解釋澡堂脫毛事件時那滿臉通紅的害羞模樣,這會兒可收拾得乾乾淨淨全沒一點痕跡。她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吃驚,費邊烏斯這時也沒辦法追究了。
不過那種小事遠不如正事要緊,誘餌正怕引不了注意,再多拖一個下水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麼個美人要當棄子確實可惜,但為了羅馬的存亡也是沒辦法的事。費邊烏斯今晚的愛國魂能戰勝一切(暫定今晚)。為防隔牆有耳,老政客特別選在花園水池邊交付地圖兼商談行動細節。花園空曠,水池更是一覽無遺,不用擔心會有閒雜人等干擾洩密。
眼下那頭頂噴火鱷魚的帕斯小鬼,似乎正努力想說服美人兒參加盜鑰大計。
「瓏恩姐姐,妳會跟我們一起去吧?好嗎?拜託!」
要偷羅馬老大的鑰匙,那可不是在找死嗎?沙拉穆想起從前聽過的帕斯皇家內褲小偷,最後下場是手指切八段再殺千刀。不行,當然不行,他才不想隔天就變成龍食肉泥,更不願想像接下來的重生過程。但沙拉穆也知道,要老爸收回成命這選項想都別想,自己只剩腕力冠軍的瓏恩可以依靠。沙拉穆知道她很在意咕嘰,看在小龍份上,總不會就這樣拋下他不管……吧?
「可是偷鑰匙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完全想不出來呢?」瓏恩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似乎很享受被央求的感覺。
「對對對,根本沒妳的事,妳待在這兒等著就好啦!」老哈薩不以為然地擺手。他知道這駱駝賊丫頭個性狡詐,說不准又會搞什麼鬼,兒子那筆顧問費已經夠讓他心痛了,現階段最不需要的就是額外開支。再說,要是讓沙拉穆養成事事依賴的習慣可不成。這小子就是被家裡的女人們寵壞了才會那麼沒用,成天吵著什麼粉紅大象敵死你樂園什麼的,煩都煩死了。
「女人啊,乖乖待在家裡就是了!妳們女人的特權就是啊,事情全交給男人也不會被講成米蟲啦。」
聽見這話,瓏恩稍稍揚起眉毛,四周氣氛微微改變了。
但不論她原本打算說或不說什麼,都被伊羅墨斯插嘴打斷:「沒錯!這任務太危險了,瓏恩我絕不能讓妳冒這種險。要是被執政官那胖子抓到,他他他……」
統治階級的嗜好什麼的大家聽過的風聲都不少,尤其是現任執政官馬爾庫斯特別偏好俊男美女,他幹的事呀,已經多到連那個號稱造假就宰一百隻狗請客的「狗宰」權貴秘辛八爪章魚組都懶得報了呀。
一想到那肥佬可能會對「他的」瓏恩做些什麼事——像是那種伊羅墨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骯髒遊戲,或是那種要動用皮鞭和木馬的下流娛樂,還有他只在作夢時夢過一次的那、那種……想到清純又可愛的瓏恩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肯定沒自己的份,一股熱血衝進伊羅墨斯脖子以上的部位。
「不不不行!我不能讓妳冒那種危險!木馬!皮鞭!天吶,我向羅馬所有神祇發誓,絕不能讓妳去!」語畢他情不自禁朝瓏恩跑去,再來只聽見嘩啦一聲,還沒鬆口參加就被哈薩和伊羅墨斯聯手勸阻的瓏恩,在現場男士搞清楚狀況前,便輕鬆將朝自己衝來的學者摔進水池裡。
接著她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雖說襯著伊羅墨斯的掙扎與慘叫顯得有些詭譎啦:「剛才那些話的意思是指,要我待在這裡等你們把羅馬之鑰偷回來嗎?」
「哇啊啊!這什麼東……會咬……沒沒沒沒錯!這是為了妳好啊,像妳這樣的大美、美……哎喲唉呦,大美女,去偷羅馬之鑰太危險了!」不愧是為愛癡狂的伊羅墨斯,即使遭受飢餓魚群攻擊也不忘應答意中人疑問,但現場根本沒人為他的心意產生一絲感動。
「喂,別弄傷我的魚啊!那些去腳皮魚一條多少錢你知道嗎?」費邊烏斯如是說。
「什麼去腳皮,他們根本就在去我的包……不,不要!喔,喔呀啊啊啊——」
撇開叫個不停的伊羅墨斯,瓏恩此時的笑容雖然十分美麗,沙拉穆卻有種似曾相識而且非常、非常不妙的感覺。
還記得以前只要在爸爸出遠門時不乖闖禍、弄壞東西什麼的,總由媽媽和奶媽出手管教。不像哈薩直接抄棍子打人,惹媽媽生氣時她不打只罵,罵到讓人耳朵長繭屁股長蟲。但更恐怖的是默絲阿姨,她不打不罵,反而會笑,笑得人心裡發寒,再之後……沙拉穆只記得自己躲在床底下,抱著粉紅色大象布偶痛哭流涕。中間發生什麼他完全沒印象,也不希望有印象。
但瓏恩此刻的笑容卻讓他的印象稍稍浮現了些,眼看禁忌門扉即將被打開……不行,瓏恩有多恐怖這點沙拉穆希望讓它永遠是個謎。況且她如果拿剛才摔伊羅墨斯的身手去對爸爸如法泡製,造成二度永久性腰部傷害,他不就得替爸爸跑一輩子的腿?休想!
沙拉穆忍下一頭栽進內心修改遊樂園藍圖三萬次的衝動,腦袋飛快運轉想找出辦法拉攏瓏恩。此時他注意到在旁邊打盹的咕嘰,計上心頭一把將牠抱起來。
「咕嘰!」被驚醒的咕嘰不太高興地掙扎,用力哈氣卻沒吐出多少煙霧。
「瓏……美麗大方又有氣質的瓏恩姐姐!咕、咕嘰說,」沙拉穆有些心虛地看著咕嘰,後者正以一副鄙夷的眼神看著他。沙拉穆連忙在心裡想著,你也希望瓏恩姐姐一起去吧?是的話幫個忙吧!
「咕嘰。」咕嘰看著瓏恩的方向,似乎是在考慮:「咕嘰咕嘰。」
「啊!牠說,除非瓏恩姐姐一起去,而……而且還要用兩個鐵鍋抱著牠。否則的話……嗯,否則的話……」
「咕嘰咕嘰咕嘰。」
「否則牠打死不去,然後,然後也別想吐奶……別想牠吃一口洋蔥。」
「喔,那又怎樣?」沙拉穆已經不敢直視瓏恩的臉了,但大概是滿面春風吧。
「瓏……瓏恩姊姊妳知道,我們家現在負債連連,如果沒辦法向印和闐討回公道,全家包括咕嘰都要被賣去當奴隸。所以我代替全哈薩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六口拜託妳,幫幫我們吧!妳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講到這裡,小鳥吊茶壺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竟讓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原來如此,那我到時候就可以趁機把你們全部買下來,替我做牛做馬做到死對吧?」反效果,完全反效果,沙拉穆恨不得一腳踹死自己,只好繼續死命掰。
「不行的,瓏恩姊姊,我們哈薩家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好幾代下來什麼傷天害理,我是說擋人財路的事總是難免的,所以仇家多到不行。一旦變成奴隸肯定會引發全巴格達商人瘋狂失控大競標!保證有暗盤交易,異教徒絕對買不到!」
聽了兒子的話哈薩完全傻眼,但又突然發現這好像是蠻有可能的事。看樣子不是堅持的時候了,幫手多一個是一個,這賊丫頭不這時候用啥時用,顧問費也付了啊。至於瓏恩則瞄著老哈薩的臉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終於在內心盤算結束:「好吧。不過咕嘰你得吃洋蔥才行。」
說著她順手接過沙拉穆手中的龍,旁觀者如費邊烏斯,會稱之為「搶奪」。
「可是讓一個弱女子去冒那麼大的險,我身為男人的自尊絕不能允許!」伊羅墨斯不知何時爬出池塘,繼續演出下水前那齣戲,慷慨激昂地大談男子氣概。完全忘記自己不過是個丁等體位,即將被送進軍營,等著撿肥皂讓同袍從後方好好疼……調教?不不,是好好鍛鍊的瘦弱小子了。
「喔,你的意思是,我,何瓏恩,太弱了,必須依靠你?」瓏恩帶著咕嘰坐回躺椅,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甜:「這心意還真令人感動,只可惜守護財、咕嘰這回事,我是管定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龍,絕不會讓你們這幫白痴親手去搞砸。」
語畢瓏恩順勢將紅色小龍摟入懷中,後者一臉滿足地窩進瓏恩胸口。
「可、可是……」伊羅墨斯結結巴巴猶豫起來不知還想說些什麼,但費邊烏斯咳了聲打斷對話。原來是他先前遣去取地圖的奴隸已帶著匣子回來。費邊烏斯接過木匣,揮揮手再度遣走奴隸。
等對方走出聽力範圍費邊烏斯才開始動作,他撢了撢那陳舊木匣上灰塵,接著呀地一聲將木匣打開來。裡頭緊緊捲著好大一綑陳舊羊皮紙卷。紙張變色枯槁,表面星星點點全是顏色深淺大小不等的黴斑,輕輕一碰就會斷成碎片似的。
「就是這個,馬爾庫斯宅的設計圖。」
「這是執政官宅邸的地圖?看起來也太舊了吧。」老哈薩滿腹疑問地盯著那綑破紙。
「那當然,這可是當年興建大宅時的第一手設計圖,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建築學院舊檔案室裡把它弄出來。這麼大一綑,應該是齊備得很了。我這就把它交給你們啦。」
顯然不想自己伸手碰那綑又灰又霉的紙卷,費邊烏斯把盒子往前一放,等著看誰伸手來取。
「兒子,拿出來瞧瞧。」哈薩顯然也不太想碰那綑爛紙:「不過是幾張地圖,不會咬你的。」
父親有令,沙拉穆也只得乖乖伸手取。才剛拿起,細小碎片便不斷自最外層邊緣噗窣窣落下。
「小心點,要是弄散了可就沒東西看啦。」哈薩說得沙拉穆心裡三把火,剛才是他說要把紙卷拿出來的,這下子又嫌拿不好,到底是想怎樣?
「交給我吧,這種老紙學院裡多得是。」急著捍衛最後尊嚴(如果還有的話),伊羅墨斯伸手接過紙綑。慢慢解開外層捆綁用的布條,小心翼翼攤開。不愧是混學院的,連紙角都沒散一片,費邊烏斯不禁在心裡鼓掌。
整疊全捲在一起大小不一的紙張,有些部份非常脆弱,才展開就啪地迸出裂縫,黴菌斑點更毫不客氣地浸入所有頁面。紙上依稀可見模糊的建築草圖,滿是塗改和潦草的註解字跡。
「糊成這樣,是要怎麼看啊?」老帕斯人說著皺起眉頭。
「沒問題,怎麼會有問題!」想解讀眼前這些張牙舞爪的字跡和塗改,在費邊烏斯眼裡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已經狗急跳牆的伊羅墨斯仍不停誇口。看來這傢伙是豁出去了,美女當前面子要顧,更別提他總得混個什麼理由的來逃避兵單。這種事,在政界打滾多年的老政客可清楚得很。
「雖然建築學不是我的主修,但我和建築學院那個天才威特洛威斯最要好了,聽他講多了,多少也懂……略懂一些。」
真的假的,威特洛威斯?費邊烏斯突然對眼前的年輕人稍稍改觀,說不定他還真有兩把刷子?可殊不知伊羅墨斯其實只見過威特洛威斯兩次,其中一次是在街上擦肩而過時被對方撞個正著,跌了一屁股爛泥。另一次就是學院舉辦春祭聚餐時正好坐他隔壁,扣掉「請把麵包傳過來」之類的對話外,很神奇地整頓飯都沒聊半句。
「這個……這一張是宅邸的外圍設計,還包括周圍的香料花園和附屬建築。」伊羅墨斯瞇著眼睛,煞有介事地辨識紙上痕跡。
「嗯,你慢慢看,總之我先交待一下,聽說羅馬之鑰都掛在馬爾庫斯書房牆上。」費邊烏斯說。當然只是個參考,但他有自信這是個不失準確的參考,尤其是針對各路衛兵都能以最快速度趕到這點。
於是靠著伊羅墨斯的賣力解讀,大伙決定按一般參觀路線,也就是開放給大眾遊覽的香料花園混進內院。在園丁小屋的死角脫隊溜進大宅,透過廚房運輸補給的小門入侵等等等等……整個計畫過程在混亂的資訊與精準地推卸責任中不斷延長,嘛,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