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必須接受阿嬤級資深女性嚴厲審視,加上不時出現的微妙神情(多半是帶點不屑的那種),但現場的男性還是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害羞生澀。全脫個精光後,眾人又在引領下一一趴上看起來很陳舊的木頭檯子。伊羅墨斯不好意思說出他覺得這個畫面,和自己解剖動物時的狀態很像。
但反正在他真的多說些什麼以前,酷刑就開始了。那幾名老婦人手上抓著觸感粗糙的布,俐落地擦洗他們的身體。力道之強,讓人懷疑她們的年齡至少比外表年輕三十歲,這還不提老婦人們嘴裡不住喃喃念著的拉丁單字:髒、髒、髒。
究竟是有多髒啊?伊羅墨斯和沙拉穆被擦到死去活來不禁連聲慘叫,皮膚很快泛起一片片瘀血。旁邊的咕嘰也沒逃過一劫,而且負責它的老婦人還用殺魚的姿勢,抓起鋼刷猛磨。
為什麼這些阿嬤力氣會大成這樣?被壓得死死的沙拉穆望向自己老爸,這才驚覺老哈薩和費邊烏斯顯然挺享受這種服務。為什麼?這和年齡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神秘關聯嗎?還是某種和臉皮厚薄有關的特異功能,到底為什麼?
過了幾乎三個半輩子那麼久的時間,一體兩面的舒暢,享受與痛苦的磨難總算告一段落。眾人終於獲得老婦人勉強接受的肯認,得已進入方才還覺得太熱,但這會兒已經恰到好處的浴池。
剛泡下去還沒什麼感覺,只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妙境。五臟六腑裡,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長生草,無一個毛孔不暢快。這會兒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像午睡中的貓,就連咕嘰也一樣,眼睛全瞇成一條線,滿足得不能自己。
「怎樣,安那托利亞澡堂棒極了,對吧?」老政客得意地瞄了學者一眼。
「但剛剛那未免也太……好吧,至少池子真的不錯。」伊羅墨斯不得不承認。
「爸爸,你看咕嘰會游泳了欸!」沙拉穆興奮地和咕嘰打起水仗。
「長這麼大了還像個八歲小孩,你喔。」哈薩不禁嘆氣,看來現在只能靠自己了:「是說該談正事了吧……烏龜阿費?」
「咳,請叫我費邊烏斯。這會兒舒服成這樣,我也不想繞圈子了,就講白點吧。說真的,要不是看見你們那條小鱷魚會噴火,我原先也沒打算同你們合作。」費邊烏斯不知道為什麼,那隻紅鱗小鱷魚一聽見「鱷魚」這詞便瘋也似的張大嘴巴想衝過來,只是那帕斯男孩似乎早有防備抓得很牢。
「這我已經猜到了,不然你過來攀談的時機也未免太巧。」哈薩點了點頭,這讓咕嘰和沙拉穆有些緊張地望向老政客,該不會又是一個想買龍的混帳?
「您也是明眼人,這樣便沒什麼好瞞的了,我想請你們替我偷羅馬之鑰。」
聽了這句話,帕斯父子腦袋此時只浮現兩個字:什麼?
但伊羅墨斯簡直嚇傻了。
「羅馬之鑰!你瘋了嘛!」
「當然沒有,那東西前幾個月還擺在我家大廳呢。」費邊烏斯瞪了窮酸學者一眼,再轉向哈薩繼續解釋:「羅馬之鑰是一把由黃金打造而成,再鑲上珍貴綠寶石的巨大鑰匙,同時也是在世世代代羅馬執政官手中傳承的最高權力象徵。」
「可偷這東西你要幹嘛呢?」從伊羅墨斯的反應,哈薩看出這事不簡單。但想找到印和闐恐怕更不簡單,身為商人冒險往往是生活中必要的一部分,那怕是當小偷也一樣,該賭就得賭。
當然坐在一旁的沙拉穆完全不這麼覺得,他只是驚恐地瞪著老爸瞧。
「做什麼?呵呵,不怕你知道,其實我前陣子找到一卷記載了古老神秘習慣法的卷軸,目前這件事全世界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我,一個是當事人,另外一個我不能說。」費邊烏斯露出自己身為政客最自豪的笑容,問題是他不知道其實大多數人都討厭看到他這樣笑。
「總之這個習慣法提到,只要能偷走羅馬之鑰,再獲得一千個公民連署,便能向現任執政官提出挑戰,贏的話就可以直接取代他。」沙拉穆不知為何伊羅墨斯聽見老政客提到一千個連署時傻了一下,但心想這事或許不很重要。
「可這未免太蠢了,誰都知道馬爾庫斯閤下府上守備森嚴!」伊羅墨斯認真的覺得如果被抓到的話,還不如去當兵算了:「再說你到底是收了迦太基多少回扣,要那麼努力弄殘羅馬的軍隊!」
「我才沒有收回扣……」
「鬼才相信!現在馬爾庫斯閤下已經做好開戰準備,將在光榮中漂亮地輾過漢尼拔,全羅馬只剩你還在唱衰自己的都市,這是何等的愚昧之舉!身為榮耀的羅馬人,我絕對不會幫助你的!」
「呃,反正我也沒有要你幫助,這麼想打仗你就趕快去當兵嘛,不是已經收到兵單了嗎?」要比嘴咆,費邊烏斯絕對不會輸,而且還以能在對手痛處上跳舞知名:「雖然你看起來就不太能打的樣子,但別擔心,就用你的菊花來報效國家吧!希望那生嫩可口小花不會被使用過度喲。」
伊羅墨斯,傷害10000點,言語不能。
「不過話說回來,」哈薩捻了捻鬍鬚:「羅馬和迦太基到底為啥會打起來咧?」
「唉呀,還不就是有些沈不住氣的小輩,每當市面上出現啥玩意,就急著跳出來悍衛傳統?」費邊烏斯有些不屑地聳聳肩:「但有什麼好緊張的咧,賣就給他們賣嘛,反正大家都喜歡又能賺錢,有何不可?」
「不過我今天這一整天看下來,迦太基這聲勢還真挺驚人的,」哈薩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看法:「就連我都不敢想像,這樣的風潮如果燒到帕斯的話該怎麼應對……」
「啊哈哈,但那是你們帕斯啊。」費邊烏斯換了個坐姿,開始進入長篇大論的前奏:「但我們羅馬公民的偉大之處正在於喜新厭舊,迦太基的貨物是有趣,但真的很實用嗎?等東西不新鮮以後,大家不就又冷靜下來了?帕斯新娘,托勒密鱷魚,哪件不是這樣?羅馬的傳統不正是兼容並序?為啥要那麼緊張呢,不會嚴重到哪去的。」
「呃,只有最醜的帕斯女人才想嫁到羅馬,我們當時都說生了醜女兒?別擔心,羅馬人不挑的……」不用說,政客對自己不利的話總是無視,費邊烏斯無視哈薩的補充,自顧自地繼續私人演說。
「還有啊,馬爾庫斯那傢伙最愛說什麼?再這樣下去會太依賴迦太基?哈,毛頭小子的見解!我個人倒懷疑迦太基還能在天上飛多久,就算他已經飛了十年,又有誰能保證還有下一個十年?史書有沒有讀過?巴比倫花園上天時周邊遠近國家根本一副世界滅亡的模樣,結果也不過浮了數十寒暑。連托勒密神績時代昌盛成那樣都會有終結的一天,你們為啥都那麼相信莫名其妙飛起來的迦太基可以永遠這樣下去?」
「但要是在迦太基掉下來之前,羅馬先垮了怎麼辦啊!」伊羅墨斯破水而出。
「現在是誰在唱衰羅馬呀,小菊花?」
看著老政客和窮學者又開始低能爭吵,沙拉穆趕緊抓住機會發言,畢竟從剛剛開始他內心便一閃一閃地浮現不祥預感:「爸,先說好喔,我不想……偉大麵神的教誨,人不可做壞事,像是偷東西之類的,不然死後會被丟進拉麵鍋煮到永遠……」
「再不趕快逮住印何闐,偉大麵神的祭司就要把我們全家活著賣去當奴隸了。」老哈薩果斷地破除迷信。
「可是、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鑰匙長什麼樣子,也不曉得放在那裡!」
那怕被駁斥,死死抱著咕嘰的沙拉穆依舊不願放棄說服父親,因為他本能感受到極致的危險。開什麼玩笑,這樣下去偷鑰匙的任務肯定會落到自己身上。爸爸就是這點討厭,只要麻煩的事就全部當作什麼商人的成長考驗,像小時候因為野生犀牛皮價錢好,硬騙他去偷小犀牛那回……
「這個你不用擔心,可愛的小朋友,我已經查到鑰匙的位置。」顯然是修理學者修理到爽了,費邊烏斯回過神來加入父子相談。他原想伸手摸摸沙拉穆的頭展現親切的一面,但看著他手上那隻小鱷魚陰森森的利牙,決定還是作罷比較好。
「而且只要你們肯幹,我自然會把馬爾庫斯家附近的地理環境,還有屋內配置圖都交給你們。」
聽了條件哈薩隨即湊上前來,並瞪了沙拉穆一眼要他安靜:「這樣聽起來倒還可以,但偷這東西似乎真的很危險?」
「沒這回事,反正只要有會噴火的鱷魚,還有誰擋得住你們的路?」老實說費邊烏斯早雇好羅馬最知名的黑帝斯傭兵團負責偷鑰匙,只是目前還缺一個在行動同時轉移注意的手段而已。對他而言,咕嘰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完美的煙霧陣,還真的會吐火呢。
而他的談判對手似乎也挺滿意這解答的。
「這個嘛,確實是沒錯啦。」
哈薩微微頷首,也開始打起自己的如意算盤。反正到時候就讓沙拉穆和看起來根本是隻肉雞的伊羅墨斯隨便進去晃一圈。如果被發現,最糟應該也可以靠小龍噴火逃出來,必要時還能把學者留在那裡當誘餌。對,就是這樣,這計畫未免太完美了,我真是天才。再說這也是兒子商人生涯的成長考驗,人生重要的經歷啊!
只是呢,這計畫想成功,還有件事得處理好才行。
「還有個問題,假如沒偷到呢?」老哈薩不動聲色地盯著費邊烏斯的臉。
「無所謂,反正你們是外地人,到時趕緊搭船離開羅馬便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不錯吧?」費邊烏斯愉快地提議,身為優秀政客他當然早已精通逃離羅馬的一百種方法。
「聽起來不錯,但那可是你們羅馬老大的家,所以就算沒偷到,你還是得替我們找人才行。」老哈薩精打細算的規畫著,只要眼前這凱子肯答應的話事情便好辦了:「畢竟有官府裡有熟人,這點小事應該沒問題吧?相較之下我們的犧牲可是……」
「當然,全交給我吧!」眼看談判即將成立,費邊烏斯二話不說立刻同意,這時候誰還管自己答應了什麼啊,再說找個人很難嗎?小事一樁啦!
「那麼,這樣說定囉?」哈薩跟著露出職業笑容四號,燦爛且令人安心的笑。
「成交!」
於是各懷鬼胎的政客與商人一同發出愉悅地笑聲,羅馬城的命運便這麼決定了。
可眼看預測成真,沙拉穆簡直欲哭無淚:「爸,咕嘰根本沒那麼多火,再說他也絕對不可能乖乖吃洋蔥!」
「那就用塞的。」
沙拉穆現在得要用十二成力,才能阻止寵物和老爸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