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路聽下來的伊羅墨斯則開始讓自己的正面思考朝失控狀況衝刺。沒錯,其實只要靠小龍就好了嘛,根本沒有原先想的那麼難。若是它能發揮昨晚那個火燒大街的實力,整個過程燒入燒出的話,想拿到鑰匙還不簡單?很好很好,智慧之神還沒有遺棄自己,異教徒不是也都說,上帝關了一道門,就會為你再開一扇窗嗎?我的未來不是夢,人生永遠沒有盡頭!
「萬歲,可以重回學院啦!」於是,歡呼脫口而出。
「喂喂喂,給我等一下,」費邊烏斯瞄了伊羅墨斯一眼,老實說他現在想不起這學者跟來是要幹嘛:「我可沒答應這件事,再說我幹嘛幫你啊。」
「我有幫你連署啊!」姑且忽略未免幫了太多次這點。
「我也有給你銀幣啊。」
「我……」
原先打算坐享其成的伊羅墨斯,這會兒終於發現如果他真的啥也不幹,肯定沒好處可拿。望著費邊烏斯冷漠的神情,貧窮學者第一次感受到面試壓力,連入學那時都沒有過的沈重壓力。怎麼辦,快來不及了,他該做什麼?怎樣才能避免明天去跟友軍搖來搖去的命運?
思考時間迅速流逝,他不得不展現自己狗急跳牆的一面。
「我可以幫忙偷羅馬之鑰!我進過執政官閤下的宅第,非常清楚內部配置!」
「你進過那自戀死胖子家裡?」費邊烏斯再度抬起兩邊的眉毛。
「當然!」
雖然那是五年前春之祭,執政官的新家甫落成時,為了慶祝便開放民眾(在這裡是公民的意思)進他家院子與宴會廳參觀的事。那時伊羅墨斯跟著龐大人潮擠進去,然後緊接著又跟龐大人潮流出來。若要他描述馬爾庫斯家裡到底有什麼、長什麼樣子,他現在只想得起那個一直用手肘頂他鼻孔的大叔,還有他脖子上長毛的痣。可那不是現在的重點,絕對不是。
「反正只要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迷路!」
「這樣啊?」費邊烏斯摸著他下巴的鬍子,旣然目的是轉移注意力,那確實多個人也無所謂,基本原則就是讓現場越亂越好……
至於那廂,學者還在拚死加碼:「還有,背東西我也超強,不管是配置圖還是地圖我看一眼就能背起來!」
「喔,原來你還有這種才能?」不只政客,連商人都對伊羅墨斯另眼相看了。
「那還用說,我可是一名優秀的學者!」他得意地挺起沒什麼肌肉的胸膛。
倍感未來命運多舛的沙拉穆則自爆自棄幫補一句:「而且論文被狗吃掉。」
「你不要那壺不開提那壺啦!」
「反正伊羅墨斯先生你也只有這壺可以開,啊,不對,還有菊花也可以。」眼看自己又得被迫去做恐怖的事,沙拉穆開始在腦中修改迪失尼樂園的設計圖。果然還是要讓通天飛車經過粉紅大象的糞坑啊,嘻嘻。
「你、你這小鬼怎麼這樣說話!」
「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這傢伙!」
「好啦好啦,你可是學者,別跟小孩子計較那麼多。總之大家應該都泡夠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在老政客的勸解下,眾人也覺得今夜已經泡夠熱水了。那怕再舒服,但世上有些事還是不能過度。
但當費邊烏斯正打算帶頭離開浴池時,方才消失於澡堂深處的老婦人突然又冒出來,彎腰湊到老主顧耳邊小聲說著話。哈薩和伊羅墨斯都好奇地望著她們,沙拉穆則還陷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不用說當然是拖著小龍一起。
「妳說除毛?這樣喔,可是……一個銅幣!?好啊,我從沒試過蜜臘除毛呢!」心情大好的費邊烏斯,決定讓自己放縱一下。政客一點頭,老婦人很快挺起腰,朝澡堂內側的陰暗空間比劃手勢。
哈薩則默默進行帕斯與羅馬間的匯率換算,很快發現絕對有鬼:「等一下,蜜蠟除毛有那麼便宜嗎?」
但事情已經來不及了,這群雄性生物只感覺到一股瘋狂的熱氣自腳跟竄起,連正在心裡跟粉紅大象跳大腿舞的沙拉穆都開始發現事情不對勁。眾人本能的展現出沙漠蜥蝪橫越炙熱沙丘的技巧,掂起腳尖跳他個哭笑不得。
「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沙拉穆驚悚地發現小龍竟然一臉愉悅,太不公平了!
「我、我、我想起來了,做實驗時我也常這樣煮青蛙、哎喲,那個混帳踩我腳!」
「噗嚕!」兇手也就是費邊烏斯給學者一撞,當場滑倒,情急之下不得不──
「我的命根子啊啊啊啊啊!」老哈薩發出了椎心刺骨的崩潰吶喊。
「爸,你要撐下去!」說這話的同時沙拉穆企圖自力逃出浴池,但馬上給木桿一棒回來。
「救命!誰來救救我們!殺人啊!」伊羅墨斯瘋也似的吶喊,而且依內容判斷似乎已經到達心神喪失的階段:「變態婆婆羅馬殺人事件!暴君屠城記!末代啟世錄!諸神的黃昏!」
接著也不知是不是伊羅墨斯的胡說八道奏效,池子裡的水位緩緩下降,很快這個奇怪的組合便發現自己不再泡在感覺快要沸騰的滾水裡。但苦難尚未結束,因為那些老婦人個個有如準備審判罪犯般舉起火把,然後……朝他們噴火!
這群男人只能努力閃躲恐怖的火焰,並感受自己全身上下的毛髮開始變得乾硬焦脆。正當他們開始懷疑往後會不會再也長不出頭髮時,火焰停了。動作俐落的五名老婦人一擁而上,捏著顧客的脖子(咕嘰包括在內)抓到方才他們躺過的木板上。
這回等著他們的是某種恐怖的白色黏布,雖然哈薩和沙拉穆不知那是什麼,但伊羅墨斯和費邊烏斯都可以一眼認出。那不正是迦太基出產,最近工程師喜歡拿來黏下水道破洞的特強防水膠布嘛!
接著這群男士開始了生命中最長的片刻,當然實際時間不過區區五分鐘,但那痛苦的磨難卻深深烙印在他們的靈魂裡。即便在很多年以後,光聽見安納托利亞老婆婆的腳步聲,依舊足以令他們冒出一身冷汗。另外,身處水深火熱中的沙拉穆不忘注意漸漸佔據他心頭重要地位的咕嘰。
只見負責它的老婦人對手上那片黏度異常的白膠布竟然拿龍鱗沒法子這點,露出帶著濃濃怨恨的歹毒表情。接著上場的便是老祖宗的智慧,她拿出了……那是磨刀石嗎?對,那一定是磨刀石沒錯!
你可曾聽過幼龍的慘叫?當晚沙拉穆把一輩子的份量都聽完了。
結束價值一個銅幣的特殊服務,以及全羅馬唯一的安納托利亞澡堂歷險後,這群突然生出同伴意識(儘管很微弱)的男人彼此扶持、步履蹣跚地走出建築。然後在遠得可以確定那群老婆婆絕對聽不見的距離,伊羅墨斯第一個破口大罵。
「我說那什麼拔毛服務!根本是痛恨客戶的老太婆精心準備的復仇絕招!」
「別這樣,她們只是喜歡比較激烈的招術,你知道,安納托利亞人嘛。」
「我認識的安納托利亞人都很NICE的,這一定有什麼誤會!」
「爸,你只認識安納托利亞來的長工,你付薪水他們當然都很NICE。」
「咕嘰。」這句話的意思是 I’ll be back,還要回來三遍。
「你自己回來。」只可惜龍的契約者似乎不打算加入復仇大計。
「咕嘰!嘰嘰嘰!」
「抱怨也沒用,咕嘰你一定要學著瞭解,人類世界是很不公平的,就好像簽約的人和履約的往往不會是同一個,所以……哇啊!」好不容易走進大街,在迎面而來的第一根火把照耀下,沙拉穆震驚地望著自己懷中的龍:「咕嘰你怎麼變得閃閃發亮!」
「太美麗了,」伊羅墨斯馬上湊過來熱情感嘆:「簡直像紅寶石做成的盔甲!」
「這可不妙。」哈薩皺起眉頭:「趕快把它包起來,不然一路上就有應付不完的扒手了,你還沒長到能有鉗子的年紀啊。」
「鉗子?不過確實別小看羅馬的扒手,只要有利可圖,就算是成年鱷魚他們也會下手。」費邊烏斯跟著提供的意見,至少在他的聲東擊西大計開始前,這鱷魚可不能給偷了。
於是那怕咕嘰如何掙扎,還是敵不過三名男人與一個少年的手勁,硬是讓頭巾包得密密實實,只能透過縫隙用它那大大的碧綠眼眸瞪著所有仇人,在內心默默計畫只要我長大的殺人名單。但沙拉穆才管不了那麼多,他更擔心的是眼前的大麻煩。
「爸,我們一定要去偷鑰匙嗎?」
「當然,你剛剛沒聽見我跟人家約好了嗎?」是你跟人家約好了啊,沙拉穆沒敢說出這句話。
「看來我們路上最好多買一點洋蔥,行動時帶著。」伊羅墨斯開始在心裡盤算,買一整車的洋蔥肯定是個好主意,還可以打折。
「去之前也要吃很多。」沙拉穆無奈地附和,由於咕嘰連嘴都被包住了,對此無法做出回應。
「不過我們是不是該要再準備些副案比較好?」哈薩摩搓著下巴,雖然大膽是好商人的充分條件,但謹慎也是必要條件:「費邊烏斯先生,您有什麼想法嗎?比如引開守衛注意的計畫?」
「呃,這個嘛,不如我準備個免治尿桶給你,到時候你就往馬爾庫斯的花園裡丟。就算被抓到也只要說『哎呀,對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抱著尿桶摔了一跤,真抱歉呀』,怎樣?」
費邊烏斯看著哈薩的表情,決定這應該是覺得很不怎樣的表情。
「好吧,當我沒說。」
哈薩冷哼一聲,趁機把勢頭搶過來:「話說回來,我雖然答應要幫忙,但詳細內容果然還是得從長計議一番呢。」
「當然、當然,不如先移駕我家,順便把配置圖給你們?」
「那今晚就住你家啦?」
「這是自然,歡迎、歡迎!」
接著哈薩與費邊烏斯邊走邊展開一連串討論,內容主要圍繞著行動的暗號,行動的暗號的暗號,以及行動暗號的暗號的暗號。至於方才腦袋完全呈現過熱狀態的伊羅墨斯此時逐漸清醒,一想到剛訂下的未來行程表便緊張起來,只好一直望著小龍(雖然現在看起來是一團布)替自己打氣。
沙拉穆則很希望頭巾現在不需要用在小龍身上,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把自己的臉包起來,然後徹底沈浸在迪失尼樂園的夢幻遊行裡。
正是這個時刻,一陣香氣自對街飄來,抓住了這行人的注意力。他們或轉頭或抬頭,一個個朝前方看去。那位從對街踩著帕斯舞孃標準步伐,婀娜多姿款擺走來的女人,不正是何瓏恩嗎?隨著兩邊越來越靠近,對方的身姿也逐漸映入眾人眼簾,實在是好美的一幅畫。
不用說何瓏恩當然是春風滿面,還用手指搖著看起來非常沈重的小布袋,老哈薩幾乎都要懷疑她的手指怎麼撐得住。
「沒想到妳還真能找到我們啊。」他忍不住挖苦地這麼說道。
「那當然,」瓏恩露出燦爛笑容,一瞬間閃得眼前的男人幾乎快瞎了:「我早就下好全球定位雞皮椰子蠱,無論你們逃、前往到天涯海角我都知道。」
「雞皮爺子鼓是什麼?」沙拉穆忍不住發問。
「天曉得?」哈薩聳了聳肩:「街頭藝人的玩具吧。」
「瓏恩,妳在店裡沒被人輕薄吧?」伊羅墨斯超級在乎這件事。
「哪有可能,事實是我到手了他們全部的錢包。」瓏恩得意地勾起嘴角:「還有個自稱黑帝斯傭兵團老大的白痴倒欠我五枚金幣,說什麼他受正準備進行一樁大買賣,成功後馬上再來挑戰,男人啊。」
那群白痴加三級的混帳蠢蛋傭兵!費邊烏斯內心不合格式的抒情詩。
「瓏恩姐姐好厲害!又漂亮又厲害,全世界第一美人!」
沙拉穆則立馬露出諂媚的表情,期待瓏恩一起去偷鑰匙的機率是?沒錯,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會沒問題的!聽見少年的讚美,瓏恩也得意地舉起自己纖細的手腕,做出足以讓全羅馬雄壯威武的男人為之氣結的宣言。
「哼哼,可惜你們沒看見,竟然有壯漢以為能靠腕力贏過我,未免太天真了。對了,幹嘛把咕嘰包得跟木乃伊沒兩樣……哇!你們的頭髮怎麼回事,還有眉毛呢?等等,連腿毛都……啊咧,難道你們剛剛溜出餐館,其實是去參加傳說中最最最淫亂的污穢系羅馬轟趴?」
看著瓏恩莫名認真的臉紅表情,現場所有男士包括咕嘰在內全體打了個冷顫。
當然他們馬上開始解釋,但看來這得用掉他們今夜剩下的所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