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不想要這種未來呢?」沈默了一會兒,從前的藏馬突然說話了,小聲地不讓別人聽見。
「你的要求等於是要我抹殺『現在的我』的存在,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麼做?」
「你可別告訴我你已經連當初為何會想要問鼎中原的理由都忘了!」藏馬的語氣愈發冰冷起來。
「巨觀群眾心理反應方程……不過,既然看不起父親,為何又要緊抱著他的繼承呢?」
「那可不是他教給我的,是我自己推導出來的。他可沒有處理這種巨觀機率的數學工具和遠見。」
「是沒錯啊,但理論基礎卻仍是源自於他累積的資料,不是嗎?」
「這不是重點。」想轉移話題嗎?「既然你還記得,不管後來發生了什麼,你現在有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未被選擇的岔路嗎?」藏馬笑笑:「那的確是很誘人啊。但那些沒有被做的選擇不正是因為它們的不可重來所以才顯得美好嗎?你怎麼知道重來會更好呢?」
「但這可不是被捨棄的選項,這是沒有完成的志業!」
「呵呵……也許吧。但是對我而言,」藏馬笑笑:「你不過是個已然消逝的過去罷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為了一個消逝的過去而抹殺了自己的現在,以致於將來呢?」
「是嗎?」藏馬眼中出現殺氣。
「唉,所以我才覺得碰上從前的自己會很麻煩,」皺皺眉毛:「不過有件事你倒可以放心:那並不是件未完成的志業。」
「你是說……?」是你不再在乎,還是我成功了?
「我發現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似乎更容易完成它。」
「……」
「算了,你對於家裡……對於從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提那老色鬼幹嘛?別告訴我你開始會想念他了!」
「那倒也不,只是想知道這些年來我忘了多少而已。再者,最近三十年……怎麼說,應該說對於『家庭』這回事有了些不同的想法吧。」
「哦?怎麼?不會跟女人有關吧?」
「也算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
「隨你怎麼說。好吧,偏僻的鄉下瘋人院……」
「是心理醫師。」
「你高興就好,但我覺得說它是瘋人院也沒什麼錯。一個四處招蜂引蝶的心理醫師和一群笨女人……實在搞不懂他連自己兒子都照顧不好,居然還可以開業當心理醫師。」
「……那……媽呢?」
「……沒什麼印象。但這……驅使植物和武器化的能力應該是她留下的。」
「是嗎……」果然還是沒有……即使時間提早了一千年我仍然不記得……
「算啦,願意跟那老頭的女人必定是個只依一時衝動行事而不經思考的傢伙。我倒要問問你巨觀群眾心理方程的測試結果到底如何?」你不是說平民百姓更方便嗎?
「……當前統治魔界的兩大勢力中,除了共通的強大妖力之外,雷禪以個人魅力吸引跟隨者,但他本人卻無甚野心;而軀,她的力量來源卻是憎恨與……」
「沒有野心者自然會為了一己的安適而以各種理由退隱江湖;憤世嫉俗亦會隋著長久的統治生涯慢慢消退,兩者都不是穩定的力量。所以根據第三……反正千年內出現新強權以行政實力三分天下的機率是千分之九百四十一,而當上述兩股不穩定力量消失時,這個第三者將會接管魔界。你說的這些都是從反應方程導出的必然結果。」
「不錯,所以黃泉出現了,五百年前,或者該說五百年後?」
「這不重要。但接下來雷禪提早消失了,三分天下的平衡局面因而打破。你卻告訴我這居然以無俚頭的方式變成和平收場?」
「雷禪的死是因為七百年前的一個意外:他愛上一個人類女子,在等她轉世時因絕食而死。而所謂的無俚頭解決方法事實上也是醞釀了七百年才產生的。」
「……你做了些什麼?」
「你也知道,如果就當時的狀況讓剩餘的兩個強權這樣打起來,勝負將成為五五波的未知數……」藏馬嘆了口氣:「借用一些巨觀群眾心理反應方程中的數學工具,我算出雷禪的基因散播模式,找出在平衡破壞時最有可能出現他魔族大隔世後代的地區,並尋找具有他個人魅力的人選。」
「……」
「當時靈界對人界的控制,也到達第五方程中微分的緊縮—-放鬆轉折點。我利用靈界訓練他,以便最後被雷禪發現,發動大隔世。」
「但……」靈界?有沒有搞錯?
「當然他們不會在知情的狀況下去訓練一個魔族,所以我想辦法潛入了靈界並修改了這個……浦飯幽助的資料……」藏馬似乎因回憶陷入了某種情緒:「……然後,成為他的親密戰友。以這個身份,接下來,想要左右他的行動想法……」
「不需數學工具的單純心理學應用。」
「……是的。」
洞口的火堆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地小了下去,無聲無息。終於,魔界黑暗的無星夜晚籠罩了這個隱蔽的小山洞……
* * *
!!
只覺得一波波令人眼前發黑的劇烈頭痛不停傳來,藏馬瞪著過去的自己,勉強地站起來:「可惡!你……」
「我怎麼?哼哼……」藏馬冷笑:「被從前的自己給算計了,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我看你是安逸的日子過太久了吧!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老子是絕對不爽照著固定的歷史過日子的!所以你還是乖乖消失的好。」藏馬說著就要動手。
「我是猜到你一定會有動作,但你怎麼可能會有我沒拿到過的藥草……」
「什麼?」藏馬的動作停頓下來:「……嗯,要讓你承認自己越活越回去,不如咱們來玩個遊戲吧?我和那個女人聯手,」他看了柏高一眼:「剩下的這些笨蛋都歸你。看看歷史最後是照誰寫的走!」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他就一把抓起捆成一團的柏高,離開了。
該死的!藏馬看著自己遠去的背影暗暗詛咒。看其他人仍然睡得像死豬一樣,卻對外界刺激一點反應也沒有,這顯然是名叫1滿佉軍荼芋的麻藥。他微微皺眉,但這怎麼可能呢?自己從來沒有任何機會實際接觸到這種稀有的藥草……
「呵呵呵……」藏馬不知道為何到現在這種樣子自己還笑得出來。不過,時空的軸線果然比想像中的更加複雜。他儘快地做出了解藥,把其他因藥力而熟睡的傢伙弄醒。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完了方才發生的事情,史皇問:「他大可把我們全部殺掉,就不會礙事了。」
「也許因為遊戲?」狂夢偷偷地看著藏馬,怯生生地說。
「沒錯。」既然知道巨觀群眾心理反應方程是成功的,再做一次試驗就顯得無聊了。這種時候如果有兩個懂得它的人相互對抗……那的確是件刺激的事。
柏高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銀髮的妖狐。她驚訝地張開口,這時對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安靜,隨即她身上的籐蔓便自動鬆了開來。
「你……想作什麼?」
「妳們的目的是想破壞歷史?」
「……是啊。」
「那如果說,我現在給妳一個完成任務的機會呢?」
「!」柏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沒錯,」藏馬不顧柏高的驚訝繼續下去:「我並不滿意那種未來,但要單獨對付那個未來的我卻不是那麼容易。」我有他沒有過的藥草?難道歷史的軸線……不過,還是會很有趣的吧?
「我們的最終目的應該不大相同吧。」
「無所謂,」藏馬聳聳肩:「妳仍保有隨時背叛的權利。」
「是嗎。」柏高暗自思量,若是不和這妖狐合作,別說是任務,就連眼前自己的下場大約也不過是就地處決,或者更糟的,被送到魔界受審。很可能就是我要殺的人……唉,倒不如……她低下頭,沈默了一會兒:「……好吧。你打算怎麼做?」
「要改變歷史,抹殺關鍵人物就行了。」狂夢若有所思的說:「而往後一千年歷史的關鍵人物中,最容易下手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黃泉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這群自稱未來人的傢伙。
「假定他會想辦法找人來殺你的話,」藏馬看著不安的黃泉:「也許我們可以就這點先做一些安排……」要破壞可比照藍圖做簡單多了,我要想贏得這場遊戲的話,只有一個辦法。
* * *
「……事成之後我會在那把剩下的酬勞給你。」
「當然沒問題。」丹簇一邊笑著回答一邊看著眼前兩個包得密不透風的委託人,努力的不讓自己露出漫不經心的模樣。幹這一行,他早就習慣了總是遇上一些這種神秘兮兮又囉哩囉唆的客戶。
……
「……妳知道嗎?」藏馬看著丹簇逐漸遠去的身形說。
「嗯?」
「我總覺得,」藏馬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妳實在不太像個靈界死硬派!」就在同時,他突然發動了一波凌厲的攻擊。
「什麼!?」眼看著就要被薔薇鞭大卸八塊的柏高不知從哪抽出了一把刀,將來招悉數擋下。
「妖氣……」藏馬看著柏高手上那把由妖氣凝成的刀,露出一抹冷笑:「靈界死硬派的身上應該只找得到靈氣吧?妳……到底是何方神聖?」
「……」瞬間柏高楞了一下,但也僅只於一閃即逝罷了,她隨即張口狂笑了起來:「噗哈哈哈……了不起!果然了不起!柏高佩服之至。」略略止了住笑,她說:「沒錯,雖然我是在靈界出生長大的,但卻並不純是靈界中人。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起疑的?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這麼問我的。」
「提問題的是我。」藏馬沒有笑意地笑了笑,還是做了回答:「要說是直覺也無妨,我在要求與妳合作之前就覺得妳不像是一般的靈界特務。而妳在答應與我合作時似乎也的確爽快了點。我很清楚靈界那夥蠢物的死腦筋,尤其在所謂的激進分子中更是找不到任何懂得變通的傢伙。再說……」他上下打量柏高:「對任何一個給我『不簡單』感覺的傢伙,我都不會掉以輕心的。」藏馬回復開始時的冷笑表情:「現在輪到妳回答我的問題了。」
「這樣嗎?所以說如果你的直覺是錯的,我現在早就已經被大卸八塊囉?」柏高輕輕嘆了口氣:「真可怕,像這樣的誇獎還真是不要也罷。原本我還以為我的偽裝很完美的,誰知道呢?話說回來,直覺有時候本來就比理性還重要。」她抬頭直視藏馬:「沒錯,其實我有四分之三的血統都是妖怪。看樣子你也已經想到了,我是犬神系的妖怪。呵呵,命運這東西有時候還真是說不準啊?說起來我們之所以會流落到靈界去當什麼守護神的不是還和你們2妖狐一族大有干係嗎?總之以一群妖怪來說,靈界那些傢伙們當然是不可能會對我們太好的。所以呢,接下來的過程我看大概也不用詳述了。總之我就是成了現在這樣子。」
「哼!靈界的資料庫還真是人人改得?」
「賓果!」柏高瞥了藏馬一眼:「我是說,被你猜個正著。那真是可怕的一團亂,不要說各單位間幾乎沒有聯繫可言,對一大半的資料來說,歸檔就等於進了字紙簍。看看他們管人界的樣子就知道了,到處都是些孤魂野鬼。在這種狀況下,資料太齊全了還會惹人疑心呢。」
「這並不能解釋妳的出現。」
「原本靈界的政策就變得很快。」柏高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在過多久改革派又會被死硬派取代呢?反正我早就沒有什麼人格可言了,所以當然就是和各方面都保持一定的關係囉。沒多久我就發現了這個『修正歷史』的計劃。想想看在關鍵人物已知的狀況下可以做多少事,像這樣的機會不利用未免太可惜了。」她稍微停頓一下:「當然改變歷史會冒上讓自己不存在的風險。不過以我的狀況我覺得大概是怎麼改變都不會再更糟了,所以呢,就豁出去啦。」
「所以一開始妳們才那麼容易的被我逮到。」
「沒錯,如果那時你沒有出現我也得自己解決他們的。」柏高微笑:「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妳清楚得很。」藏馬看著柏高的笑臉,冷冷的說。
「呵呵……」
「我可不敢認為妳已經把全部的事實都告訴我了。」
「哦?可是你自己不也認為那些細節不重要,所以才不問我的嗎?」
「哼!」
「呵呵呵……對了,要是那個笨殺手真的完成任務了,我們真的要和他再見面嗎?」
「妳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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