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第四章(下)

在那之後,細柳君很快便給她在長屋裡找了一個專有的位置,取代原本暫住的角落。雖然她似乎依然有點希望能收養蔏兒,但好像也逐漸把她和澤當成是一對了。在這件事上,女孩能感覺到她對澤的寵愛。

而澤則更加名正言順地日日前來找她。

蔏兒必須承認,在這整個過程中,澤已經幫了她太多忙,甚至有些超過平常男人追求情人所作的程度。然而她甚至還沒答應與他交往。就像她之前對所澤說的,女孩目前完全沒有給自己找情人的準備或是打算。

說實話蔏兒對澤並無惡感,現在更真心把他視為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她很感謝他對自己的一片心意與幫助。然而也正因如此,女孩並不希望自己變成他的負擔,無論這負擔是在實質上或者是心情上皆然。

她試著對澤談起此事,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感激,也告訴他自己並不想太過利用他的好意。

但澤聽了,卻只是傻笑幾聲,這麼回答:「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著妳不管呀。

「再說,妳是鯶尾的妹妹……」說著他露出幾許思索的表情:「說起來有點奇怪,但……也許你曾聽我姊姊或誰說起過?我本來對他其實沒什麼好感的,只是……」澤停了下來,似是在尋找一個合適說法。

「我不知道妳有沒有遇過類似的情況?那個人不是本地人,卻突然出現在你的身邊。這陌生人對你的姊姊大獻殷勤,還滿口說著輕挑笑話。而姊姊非但沒有生氣,還被逗得笑個不停?」

蔏兒微微皺眉,點了點頭。她記得湘君的追求者們,也並不是每個她都喜歡。有幾位甚至讓她感覺頗受威脅,幸好這樣的人通常在姊姊面前往往也討不了好,很快便會離開。而當他們終於離開時,她往往還真是覺得大鬆口氣。但她倒從沒想過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鯶尾身上。在她心裡,小哥就是小哥。他也許會捉弄她、開她玩笑,但他也永遠會守護自己的姊妹。

不過她也從來沒想過鯶尾在外面追求別人時,會是什麼樣子就是了。儘管知道小哥的風流韻事不少,但他很少在家提起,因此蔏兒也就不曾特別注意。

「他的年紀比我大,懂的事情也比我多,總把我當傻子耍著玩。」澤輕聲嘆了口氣,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每次被整都蹦得老高,氣得噗噗跳個不停。卻沒發現那才是讓鯶尾喜歡整我的原因。」

小哥的這壞習慣,蔏兒倒是十分清楚。他只要碰到年紀比自己小的人,不想辦法找個什麼方法捉弄一下,是不會開心的。蔏兒自己常常也被他弄得一整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於是她點點頭,接過話來:「他這人就是這樣。你反應越大,他就越覺得有趣,也就跟著越是高興。小哥在家有時也會整我的。」

澤聞言看了蔏兒一眼,露出個有些古怪的表情:「妳是他的妹妹,我想他對妳不至於會作到那麼……那麼誇張的。

「有一次,噯,我已經忘記一開始是怎麼回事了。總之後來我穿著我最好的衣服滾進河裡,」澤一邊說一邊搖頭,那可不是什麼適合游泳的穿著:「好不容易掙扎起來的時候,他還問我怎沒順便捉條魚上來加菜。」

「這真的很過份。」蔏兒聞言瞪大眼睛。比起來,小哥對她開的玩笑比較常是口頭上的嘲弄或挖苦,程度上確實比這溫和許多:「你一定很生氣吧?」

「當然他後來還是幫我起了堆火,把衣服弄乾。我那時氣得要死,又怕衣服弄壞的話要挨罵。那時……」說到這,澤不知為何看來有些臉紅困窘:「那時他才來哄我道歉。

「可是啊,我情緒也不過才穩一點,他卻又說:『你也別老這麼氣鼓鼓的啦。魚嘛,生來就是要戲弄水澤的呀。』」

「唉呀。」女孩聞言苦笑。鯶是種身軀修長的大魚,會在河水較深的地方出沒。而澤當然就是指水澤了。必須說這種詞語玩笑鯶尾的確向來很是喜歡。

「不過他精乖得很,挺討我母親和姊姊歡心。我怎麼生他的氣,在她們看來似乎都只不過是男孩子間的遊戲打鬧。」澤說:「當他和青分手離開時,我本來以為自己總算耳朵可以清淨了。但是……

「說來有點奇怪,他離開了之後,我反而有種身邊少了什麼,有點太過安靜的感覺。」澤的眼神飄了開去,又皺起眉頭:「我從來沒有想到再聽見他的消息時,他竟然已經……

「對不起,或許我不該對妳提起這些,惹你傷心。」澤重新看回蔏兒:「但是仔細想想,他對我並不真有惡意。除了惡作劇之外,其實也帶著我教了我很多東西。捕魚的技巧也好、狩獵的技巧也好,他在此的時候,其實也都花了不少時間在照看指點我,甚至比我親生的哥哥教得還多,然而我卻從來不曾把那些好好當一回事。

「既然我已經不可能償還他給我的這些,那麼我也只能把它們歸還給妳。這些是我願意為妳,也為鯶尾而作的。即使妳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要接受情人,那也沒有關係。

「當然,等到妳準備好的那天來臨時,我也希望這個機會能落在我的身上。而在那之前,就請妳把我當成是代替鯶尾的該做的事吧。」

儘管還是覺得有些受之有愧,但蔏兒也確實想不出什麼更多理由繼續拒絕他的好意。澤這麼說了,再那麼堅持下去似乎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什麼的。她只好告訴自己,將來總有機會報答他的幫助。

而就在同一天,澤也告訴了她一些關於野人的消息。因為蔏兒帶來他們兇殘消滅黑燕的事情,人們確實開始注意提防這些異族侵犯。有些人悄悄前往上游探查,卻只發現他們在燒光的白地上作些怪異舉動。由於這些事情澤也是聽人轉述,所以他沒辦法說清他們究竟在空地上做些什麼。但蔏兒猜那和最初引發兩族衝突,而婦霽告訴她能帶來糧食的事情相同,正是她之前看見那些人燒砍焚燒土地,又在上面忙碌掘土翻整的咒法。

雖然眼下看來,那些異族似乎一時不會危害此處,然而本地的一些男人也已經開始計畫該如何好好武裝自己,以免將來發生萬一。

澤說到這時語氣講得很是輕鬆,好像這些男人不過是要去圍捕一隻有些危險的山貓,或者是頭更兇惡強壯一些的野豬。

從前鯶尾要帶人摸進野人營地找麻煩時,也是這個態度。山貓與野豬雖然都是可能致人於死的凶險動物。然而這與最終那些人殺進村子的情況相比卻顯然又遜色許多:那些異族的數量,還有他們殺戮時的迅速俐落,竟好似早已熟習如何圍獵人群一般。

若非親眼目睹,蔏兒也不會相信竟有人會把人當作獵物圍捕。但當天的情況卻也難做其他聯想。而現在她只希望,澤所說的準備,將來不會真遇到需要用上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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