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八月二十一日
提督工坊讀書會紀錄──阿巴拉特
以下是本次讀書會的紀錄,由小妹封狼負責。
由於討論熱烈,若紀錄有遺漏、錯誤、張冠李戴等力所未逮之錯誤,尚祈見諒。
也歡迎任何形式之補完與後續討論。
關於書籍:
阿巴拉特。一共四部曲,英文版已經出完,中文目前出到第二。本次讀書會主要以第一本為討論範圍,但並不刻意排除第二本或之後的內容。(嗯,其實應該也不會有之後,這次並沒有英文強者先跑去偷看英文版。)
作者簡介:克裡夫˙巴克(CLIVER BARKER)
克裡夫˙巴克一九五二年生於英國利物浦,大學主修英國文學和哲學,目前定居於美國洛杉磯。巴克不到三十歲就是出色的劇作家、導演兼演員,早期許多戲劇充滿奇異、驚悚等元素,後來成為其文學作品的精隨。他才華洋溢,在編導、寫作甚至繪畫上都有傑出的表現,作品曾榮獲世界奇幻獎(World Fantasy Award)最佳短篇小說獎,以及英國奇幻文學獎(British Fantasy Award)最佳短篇小說獎等。
《阿巴拉特》系列的問世,為巴克的創作生涯締造了史無前例的高峰。本書首部曲已被譯成二十七種語言,並曾高居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第十名達三周之久,也曾擠身洛杉磯暢銷書排行榜小說類第九名。本書以其圖文並茂的特色贏得廣大讀者的喜愛,其影視版權以售予迪士尼公司,除了將改編成影集、電影之外,亦將製作成電視/電腦遊戲,甚至計畫在迪士尼樂園裡建立阿巴拉特的世界。
(上述兩段簡介文字轉自博客來之作者簡介。)
另外克裡夫同時也是電影《養鬼吃人》劇本的作者。
關於插圖
《阿巴拉特》一書的一個特色在於,它擁有(相對於一般小說而言)多量的彩色插圖,並且全由作者親自手繪。
這對於一本充滿奇想式怪物的小說來說,是一大優勢。對於各種怪異外表的描述,圖片仍比文字要來得直接而有說服力。像這樣的一本書,若是沒有圖片,很可能會讓人看不下去,因為無法理解書中所描述的怪物到底長什麼樣子。(史萊姆)
但相對來說,這種使用插圖的手法,有時卻也可能相反地造成讀者無法接受的原因。尤其一般傳統編排,圖片常會出現於相關文字的後面幾頁,而非同時出現。在這種狀況下,讀者對於所描述的景象、角色,很可能已經建立屬於自己的心象。這時若看見有落差的圖片,很可能會無法接受。(uok)
但儘管《阿巴拉特》使用了大量圖片,但卻能感覺出作者對此是「有選擇地」進行。一些也很圖像化的場景,卻沒有圖片相佐。一個例子是所謂「古喇文」的使用。這個人群繞圈跳舞,中央是飛舞成型,然後逐漸實體化的線條,這樣的場面儘管出現了數次,卻沒有一次被畫成圖片。(史萊姆)
關於古喇文
其實是一個很歡樂的場面啊。有點像在跳土風舞或者採紅菱。(En)
也很像咕嚕咕嚕魔法陣這部作品裡面的施法場景。咕嚕咕嚕魔法陣當中是以掃帚在空氣裡畫圖,藉以招喚事物。(orontia)
對特異的怪物不使用圖片而用文字描述的,有個例子是《說不完的故事》。幻想國裡也有很多奇特的怪物,好比只有聲音卻無形體的南方神諭尤烏拉拉,或者以一群小飛蟲集合體所構成單一意志的的大怪物(名字忘記了),但整本書卻沒什麼插圖。(封狼)
但在某些層面來說,《說不完的故事》中生物的特異性或許又不像《阿巴拉特》這麼強調外表,以其電影版本的演出來看,當中絕大多數的生物,不論是以狗為外型的祥龍福哥兒,或者(因拍攝困難度而)被化為巨大神像的南方神喻,在外表上──至少比起頭上長角角上有頭的強氏兄弟──都不算太過怪異。(En)
關於《故事說不完》與電影《大魔域》
其實《說不完的故事》並不真的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而是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開頭」。作者接著都以「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下次再說」來將之帶過。不像《綠野仙蹤》,其實整個歐茲國的系列有至少十五本之多。(羅際揚)
據說有人要幫它另外找人接完那些故事,不過這麼一來似乎就失去那個想像空間了。像電影的版本到最後其實還蠻亂來的。(Wallis)
電影的版本拍了三集,第一集大約是原作內容的三分之二,第二集大約是剩下的三分之一,到第三集就是完全不相干的東西了。(封狼)
這本書的意義似乎也不在說完支線那些故事,它的重點應該在於「只要還有人去打開那本書,只要有文字存在,就永遠有新的故事產生」。(快手)
二十五個島嶼,二十五個小時
阿巴拉特的世界,由二十五個散佈於大海上的島嶼組成。這二十五個島分別代表一天中的二十四個小時,以及神秘島嶼「第二十五小時」。特別的地方,是在每個島嶼上,時間是固定的,比如在夜八朦朧天這個島,時間永遠停留在晚上八點。在這裡,時間的意義似乎等同於現實生活中的空間?不是固定流動,而是能旅行期間的。你可以直接從清晨四點旅行到下午三點,而不經過中間的時段。(快手)
破碎的鏡面
談到時間、空間的關係和錯位,《鏡之國》第四集裡有這麼一個問題:鏡子被魔王打碎成十六塊,互相交替錯位。因此原本是平地的地方可能變成斷崖,原本是丘陵的地方可能突然變成深海,冷的地方與熱的地方突然相鄰。但這麼一來,時間,或者說天象,會變成在相鄰處不同嗎?(梅林)
這種狀況下會死很多人。(?)
所謂天象與時間不見得可以畫上等號。以地球而言,在同一個時間點,其實在世界各地擁有 24 個小時不同的「天象」。這是地球圓弧所造成的自然現象,而非時間本身。阿巴拉特的概念或許也是從此而來。(快手)
但在鏡之國的世界中,世界是平坦而非球型的。那麼時區的概念或許必須重新考慮過,或許在鏡之國的世界中,根本沒有時區的差異,畢竟太陽出來,即使在世界各地的照耀角度不同,但這比較類似於高緯度與低緯度地區在同一鐘點的陽光照射角度不同,而非不同的鐘點。(?)
或者乾脆想成,被錯位的世界是從 A 點被搬移到 B 點,因此天象應該要跟著位移而改變,如此就不會遇到天象不同的問題了。(En)
以某些層面而言,這或許只是一個噱頭:畢竟無論在阿巴拉特的哪個島上,仍然有等同於現世的「時間」在流動。居住在夜八朦朧天的人們並不因此而不吃早餐和午餐,時間到了還是照樣會吃的。作者的手法並沒有完全去除掉「時間流動」此一因子。康蒂的手上還是有手錶,無論在哪個島,手錶都還是會照樣走,也因此還是有所謂「真正的時間」存在。(orontia)
相較於《愛麗絲夢遊仙境》當中,三月兔、製帽匠與睡鼠的茶桌就有些不同了。在那張桌子四週,時間永遠是下午三點,所以他們也只做一件事情:下午三點是喝下午茶的時間,因此角色們永遠在那喝茶。座位髒了就往旁邊轉一格,永遠也沒有清洗茶具的時間。(封狼)
儘管如此,《阿巴拉特》當中還是明顯地把各個鐘點的主要氣氛,成功營造於每個島嶼上。或許可以這麼說,晚上八點是看連續劇的時間,因此八點島上瀰漫著「我就是要看連續劇」的氣氛。雖然大家還是可以作看連續劇以外的事情,但整體而言,到這裡最適合作的事情,還是看連續劇。並非時間上的絕對靜止,但氣氛有出現。康蒂的手上雖然有錶,但每到一個島,總被島上人物提醒:要把表調成這裡的時間喔。(En)
如果是以具有各種特異風格城市(島嶼)獨立存在的情形,其實在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當中也有很有趣的描述。裡面藉由馬可波羅與忽必烈的交談、辨正,討論存在於各地的獨特城市。有趣的是這些城市很多並非實際存在的城市,反而形而上的意義較大。(快手)
看不見的疆界──經典 VS 類型
看不見的城市裡關於垃圾城的設定很有趣,一座座的城市以自己所產生的垃圾作為邊界,隨著城市的擴張,將垃圾往外堆,成為疆界的山脈。(梅林)
除了型而上的意義之外,裡面的某些城市竟然也有飛機等等跨時代的存在,這其實還滿奇幻的。(?)
若是一般的奇幻小說,在中古的設定中出現飛機馬桶自來水,除非是惡搞作品,否則大概會被罵死吧。這麼說來,和我們平常的想像正好相反:純文學的規則比較少、不受束縛,類型小說反而有更多規範要遵守。(?)
就好像台灣霹靂火演一演,如果最後跑出一個機器戰警把大家全都斃了,一定會讓觀眾受不了。(梅林)
但是布袋戲裡面也可以有外星人加吸血鬼加魔族加武功真氣啊。不過我玩古典樂的同學也說過類似的話:古典樂反而會使用更多的不和諧音,更難預測,反倒是一般的流行樂,雖然數量眾多,但其實使用的曲式比古典樂更固定。(封狼)
或許可以說,純文學或者古典樂是在測試所有的「可能性」,因此實驗性質較高,規則也不明確。相對來說,類型文學或流行音樂有視聽者的需求要顧及,有市場必須顧忌,所以會朝著「容易成功」的方向去寫。或者也可以說,這些類型作品的作者與讀者間,已經有所謂約定俗成的默契在了。(?)
而且這默契不見得是「規定」或者「合理性的考量」。比如武俠小說裡就常見到「地域上的不合理」,地圖攤開明明五嶽遠得天南地北的,但就是可以合在一起變成一個「五嶽劍派」;明明地理相隔一兩千里,就是可以今天在這死人,明天在那「你殺了我爸爸!」。(orontia)
類似討論時間可能性的書,其實還有一本《愛因斯坦的夢》。小小的一本,裡面每個故事講述一個時間-空間規則不同於現世的世界。舉例來說,裡面有個世界朝向亂度無限小的方向運行。因此裡面的人,年終時並不大掃除,而是大破壞:砸爛花瓶與玻璃窗、把東西弄得一團亂。然後隨著時間過去,自然力又會讓一切恢復整整有條的情形。(封狼)
如果在阿巴拉特,時間的運行或者順序是無意義的。(因為你能直接從三點跑到五點,然後再到八點和兩點。)那麼它的故事,或者任何故事,是否也可以做到這樣:順序是無意義的,可以從任何一處開始讀?(快手)
若是要符合這種情形,那麼小說的本身或許是無劇情的,因為有劇情就有順序,或者就變成類似單元劇的形式了。也有所謂的互動式小說,但這種東西只流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況且互動式小說也並非沒有劇情,而只是先把樹狀的劇情處理好,再讓讀者去走而已。但實際上讀者很可能並不打算「只是換個順序而已」地去「重讀」一本小說。也很可能並不打算作這樣子的「參與」,畢竟無論書中角色在做決定錢考慮了些什麼,他其實並不真的具有自由意志:要做什麼,作者早就已經決定了。(orontia、En)
少女的異世漫遊
單以劇情來說,其實像這樣「少女進入異世界並受到魔王追殺」的情節,其實相當老套。比較起來,康蒂並不比每年進入異世界的許多其他少年少女有任何特出之處。(orontia)
但撇開劇情本身,單以風格來看的話,這本所謂的「童書」其實也隱含了許多恐怖的成分。若將同一作者的劇作《養鬼吃人》來作比較,會發現裡面其實有不少相同的元素。尤其在故事行進的邏輯方面,此書有種刻意為之的不合邏輯或者撇開現實的感覺。事件與事件間轉折時會有因果關係,但這只是短暫地交代轉折之用。舉例來說,若是發生 A 事時,我們可以推得後續的 BCDE 均會發生。但在這裡可能只有因為 A 所以 B,但其餘的 CDE 則均被忽略,不予理會,這種有缺陷的邏輯不只被使用於恐怖片與童話,其實與夢境也很類似,可以說是有些類似《愛麗絲夢遊仙境》那樣的奇想式作品。(En、Wallis、史萊姆)
童話中有缺陷的邏輯,或許起因於孩童對世界認知的不完整,在認知從 A 到 B 之於並不明白 CDE 的存在。但為何不僅止於《阿巴拉特》這本童書,許多童話中均曾出現相當殘酷的情節?大野狼吞吃小紅帽與小羊,以及之後的開腸剖肚;偷懶的女僕被放進裝滿長釘的大桶,在街上滾動;小豬用滾水活活燙死敵人。這當中許多起初並非專為小孩子所設計的「童話」,而是由民間傳奇、傳說轉變而來的。(?)
也或者,所謂的童話,其功能原本便是用來告誡、恐嚇小孩的工具。在童話故事起源的古代,十幾世紀時的生活原本便是困苦而危險的,因此這些童話起了教導孩童生存須知的功能,好比:當父母工作的時候,不能隨便自己跑進森林。以吹笛人的故事為例,這並非虛構的故事,而是十三世紀發生於德國的某個真實事件:在那天,一百多個孩子突然全數失蹤。在當時是被當作慘案處理,並在當地的教堂留下紀錄,成為計算年代的一個指標。(快手)
在實質的橋段上,這裡也出現縫住嘴巴的橋段。縫住眼睛或嘴巴似乎是許多恐怖片中時常使用的橋段。這或許與原始世界在殺人之後,用以消除「對死者報復之害怕與焦慮」的某種儀式相對應:藉由封住死者的眼睛──靈魂的出口,或者嘴巴──詛咒的來源,來達到避免受到報復。另外一些將敵人斬首分屍、埋葬於特定地點的風俗或儀式應該也是出於類似的理由。(En、快手)
這本小說同時也具有相當的預言性質。以半夜十二點的島為例,它從前是黑暗而沉靜的一個島,但在被某博士買下後,被改建成充滿歡樂、燈火通明的遊樂場。這相當程度上反應出隨著時代改變,現實世界對於「半夜十二點」此一時間點觀感的改變。(Wallis)
在一般閱讀小說的時候,人們通常會要求它符合某些準則,好比人物的虛實、背景的虛實、劇情的虛實。但在某些狀況下,某部分的空虛似乎可以被忽略。好比《紅樓夢》,劇情或情節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太特別或者太大的起伏,但每個角色都非常真實,因此讀者注意的是角色的互動。但反過來,在所謂的預言故事,或者中古道德劇當中,人物的真實性似乎是可以犧牲的,而使用完全平板、刻板的角色。預言故事的特性,似乎包括將所要表達的主題抽離現實,而只剩下一個骨架,或者一個抽像的特徵。這點似乎又與夢境非常相似了。(梅林、封狼、Wallis)
延伸閱讀介紹:幻想的地誌學
以下介紹摘自博客來《幻想的地誌學》。
作者:谷川渥
1948年生於東京,東京大學大學院博士課程修畢,專攻美學領域,現為國學院大學文學部教授。譯有E.H. Gombrich的《木馬考》、Jurgis Baltru?aitis的《鏡子》等書,另著有《形象與時間》、《美學逆說》、《幻想的地誌學》、《文學的皮膚》、《審美涉獵》、《與藝術有關的辭彙》等書。是日本以澀澤龍彥為開山祖師的超現實主義與黑色文學系譜之第二代中堅。書莫有鹿島茂為其做跋。
簡介
讓我們來聊聊幻想的地誌學吧。所謂的地誌學(topography),即是對某個地方的記述,也可說是以場所為主題的文章。但地誌學可不是地理學,也不是地質學,更不是地圖學。雖然地誌學和它們之間有密切的關聯,但彼此卻有所區別。在地誌學前面加上「幻想的」這個形容辭,幻想,這才是作者的重點所在。
幻想小說的大量寫作與「大航海時代」以及「博物學的狂潮」都有密不可分的關連。作者脫離了傳統文學評論的學院模式,用說故事的方法鋪陳演繹出一個個幻想的所在,讀者也可以在書房裡,在封閉的空間中,隨著作者去旅行,這是想像力的大旅行,朝向地圖上沒有的「烏有鄉」前進。
作者認為從摩爾的《烏托邦》以降的烏托邦式小說,與歐洲人大航海的歷史軌跡疊合,都是超越現實世界,被架空的理想國,且相互之間具有非常不可思議的相似之處。例如,都是以島的形式為前提,以及具有數學或是幾何學的規則的理想都市,如Campanella的《太陽之都》,而且多以圓形作為都市的外觀。因此,這些烏托邦式的小島,都是以幾何學方式設計規劃的都市和母胎的形象和意義重疊。
這兩張地圖並不是實際畫出來可見的地圖,而是用文字描繪出來虛擬的地圖。一是Jorge Luis Borges的〈關於學問的嚴謹程度〉中談論地圖繪製的部分,以及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地圖》。
能參加這樣的討論會真是幸福啊!能在網路上看見這些討論也真是幸運啊!
嗯,當初光整理就花了三天,還有好些瑣細的東西忘掉或被省略的。
十月份要讀科普書《不過是具屍體》。:)
那還真是辛苦啊!不過有讀書會總比沒有好,我一個人坐在家裡數千藏書中央,卻發現沒人能跟我分享討論,其實是很孤獨的,網路分享?總有點不滿足啦!
不過最近忙著陪孩子玩,比較不會想到其他事情去.
嗯嗯,即使隔靴搔癢也還是聊勝於無吧。(笑)
小毛好可愛呀~~不過除了逗寶寶玩,前輩也別忘了文章要繼續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