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騎士傳》VS《人類三部曲》——從複製子的觀點(上)

貳瓶勉的作品一向不是很好懂,除了《銀河騎士傳》算是有頭有尾的結束了之外,其它的幾本我還真看得一頭霧水——是那種「喔喔好像很厲害,但是我還是不知道這到底在幹嘛啊?」的一頭霧水。

這個「好像很厲害」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或許和他筆下呈現的宇宙風景有關吧?那是一個荒涼、充滿危險,間夾雜以各種破敗,卻又在夾縫中開出各種奇異來的世界。在那裡,人與「怪物」(經常由被稱為奇居子的……呃東西擔綱)似乎有著恆久的對抗,但仔細挖掘下去,「人」與「怪」間的分野卻逐漸模糊。你以為那是和你我一般無二的人類,看下去,其人長出了奇居子孢衣,或身上冒出電腦端子的機率……其實還有點大。那不是個糾結「生化人是否會夢到電子羊」的年代,在那年代,生化人理所當然就是我們之一,不需要任何腳註或標籤。即使《銀行騎士傳》作為相對好懂的一套,裡面的人類稍微接近你我一點(但是他們會行光合作用),然而也可以預見他們長出孢衣的年代不遠。

那麼說到底為什麼我最近忽然一直想著貳瓶勉,其實不只是《銀行騎士傳》呢?這是一個繞得有點大圈的故事。

最近我有一些課要上,其中一堂的老師很喜歡哈拉瑞的《人類三部曲》,我只好從圖書館借回來再看一次。我第一次閱讀的時候,對這套作品的觀感就十分微妙,大致上是「這裡面的事實陳述我大部分都同意,但結論或觀點……呃我們有點落差。」的狀態。

這次重讀,我想我稍微釐清那個微妙的扞格感從哪來了。我們舉著同一本演化論,讀到的道卻頗有差異。哈拉瑞大談演化論與說故事的能力(想像的共同體),談人類將被超人或非人取代,卻只給瀰因學一個小段落,稱它「受文化圈鄙視,但實際上和文化圈的某學派(是後現代主義嗎?)幾乎一樣」。然後便繼續哀嘆(好啦他好像沒有明顯表現出在唉)天擇的機制將殞落。

我忽然有點體會小時候拇指文庫裡選那堆美國鄉下小孩故事裡,孩子忽然發現隔壁好鄰居是浸信會和自己不同宗的時候在大驚什麼了。(欸)

如果說亞伯拉罕諸教有上帝、亞當斯密有看不見的手,那麼演化論便有盲錶匠。盲錶匠的作品是複製子。

基因做為複製子的一種,也僅是複製子當中的一種而已。瀰因便是其物理化學構成完全不同的後起者。基因面對天擇之槌,瀰因也無法避免。其他種類的複製子也是。如果基因殞落,但瀰因繼續,天擇的機制就不會停止。

這樣講很抽象而且難懂。但是姑且我們讓貳瓶勉的世界慢慢進入這個思路。(哈哈難懂加難懂,大家腦汁一起來做糨糊吧~)

第一個問題是,在貳瓶勉的世界裡,什麼算是「人類」?第二個問題是,在貳瓶勉的世界(以及我們的世界)裡,什麼是「天然/自然」什麼是「人為/人造」?

我們先把這些問題放在這裡釀一下,繼續來討論複製子。(美編,我可以放一個萌菌「釀了你喔」圖片在這裡嗎?不對啊我沒有美編……QдQ)

複製子是一個可以自我複製出「子代」的東西,而且這個複製會有一定機率出現變異版本,也就是大致相同偶有差異的子代。天擇會作用在這些複製子上,能留存並產生新子代的版本就會流傳下去,很可能會擴展開來。(這段也就是「代代相傳,略有差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白話版本。)

這個敘述我們通常會第一時間想到是「生物」,很有可能會先想到一隻動物,然後再想起啊植物也是,其他生物也是。而這些生物基本上用基因來作為其構成資料載體,「複製」的時候以模板改念對拷的部分也是成分為DNA的基因。

所以我們想到天擇,想到複製子,就想到基因。

但是複製子只有基因一種嗎?天擇也只針對基因嗎?

前面釀著的問題現在撿回來。在貳瓶勉的世界裡,人類的遺傳是透過「成分為DNA的基因」嗎?谷川長道和紬的孩子,其遺傳資料形式是DNA嗎?

時間搞不清楚到底是往前還是往後拉,霧亥的旅程中遇到那些努力生活著的人類,他們面對的生活困境,是天擇,還是說,那些是東亞重工造成的人造窘境,所以天擇沒了,天擇不作用了,「神人/非人的世界哩,沒有天擇」?

哈拉瑞旁徵博引淵博得不得了,而我各領域都只是不太用功的業餘愛好者。但我還真有點想拿貳瓶勉全集朝哈拉瑞的頭上砸下去,附帶一大把其他完全不學術的科幻小說空想。(欸)那裡有如百花綻放的各種思想實驗。(雖然哈拉瑞字裡行間透出來的評價,我覺得他不喜歡科幻。)

關於非基因的複製子,在講到瀰因之前。我們還是來聊聊那些在基因以前的。前面當我提及基因時,我特別強調了「成分為DNA的基因」。現代生物學的 ABC,其中一段是「基因訊息紀錄在 DNA,要使用時轉錄至 RNA(並經過適當裁減),最後轉譯為蛋白質」。這個過程的操作細節十分複雜精巧,牽涉許多蛋白質酵素來進行,幾乎不可能直接從太古海濃湯中直接迸現。

因此我們推論,在DNA之前,必定有其他形式的複製子。事實上,病毒之中有幾個大分類,其基因的硬體構成是RNA而非DNA。

在我幼時它被定義為一腳踩在生物一腳踩在非生物的尷尬存在,現在的維基說明條目似乎也覺得一樣尷尬。但是病毒的分類學其實基本照著生物的分類學格式在走了。我想在科學家或大眾的視野與想法中,「生物(生命)」的定義其實偷偷的在擴展,這是題外話(?)。

有些人猜測,在DNA廣泛盛行之前的生物,基因其實以RNA刻寫。DNA的化學結構比RNA穩定一些,然而這兩者其實可能也有過並存時期,直到不知道是哪個遠古種族長出了RNA分解酶,並且大量散佈。從此之後,直到現今,我們會對參加實驗競賽的高中生說:純化萃取DNA很簡單(如果只是要抽到東西而不是要找特定哪一段的話……),萃取RNA……請加油,操作動作要確實乾淨啊嘿嘿。

DNA的複製與轉錄轉譯過程太過精巧,RNA的複製轉譯過程其實也相差不遠。因此我們可以推論或許存在更遠古簡單的形式。(或簡單推給神造論?然而這會推到「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的問題,在此按下不表。)這些更加遠古的生命形式殊不可考,然而它們也曾經有過蓬勃旺盛的時期,甚至或許正因它們改變了太古濃湯的成分,才後續產生了現存的RNA與DNA。

嗯,講到改變環境自掘墳墓,大家都覺得是人類的專利。其實光合古菌造成的全球氧氣化大浩劫(當時的全世界所有別人(?)都是厭氧菌啊)或泥盆紀植物造成的二氧化碳過低全球寒化(泥盆紀後期滅絕事件)都是啊。後者其實在石炭紀後期還來了一次小型的(石炭紀雨林崩潰事件)。人類真的,真的不要太自大以為自己那麼特別……或者說,大家都很特別,我們的特別沒有特別特別。

另外,某些RNA分子可以像蛋白質形成立體結構,或許有可能自己有酵素效果,不需要做出蛋白質。因此某些早期RNA生命可能是比DNA生命簡單。不過這是題外話了,太多就變上普生啦。

那麼,基因之前有不知名的上古複製子,交棒給了基因,開出了早期的古菌大爆發。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那麼理解基因之後,有瀰因。相比於硬體刻寫在DNA分子,它可能以更柔軟的電訊號方式軟體存在於人腦、電腦,或未來的……誰知道呢?(不過再看看DNA與RNA的關係,還有近年關於用DNA 來建立資料庫的嘗試。看樣子DNA何時退役,好像還很難說。)

因此哈拉瑞把那些藉由促成人類合作因此獲得廣泛傳播的瀰因,非但不好好以其複製子之名稱之為瀰因,硬要用十分繁瑣的陳述句將它們說成是「那個說謊但有效的」,我覺得實在是不太好看。

而我要接著在這邊帶入合作與融合的概念。但是文章好像默默有點長了,這個我們拆成下集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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