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第一本的故事我覺得相當完整了，而且又包在兩層敘事框架裡面。所以我在開書之前就醫直在想，這到底要怎麼寫第二集啊？原本的框架聽起來故事已經說完了，要怎麼繼續？還有最重要的，會不會硬接以致於變得沒那麼好看？

開書之後發現，第二集的開場也使用了多層框架，而且如果第一集對於敘事者的不可靠純屬暗示，第二集的開頭簡直在說「這是成年後的奇犽告訴你，他小時候跟小傑一起，聽西索講西索師傅的故事」那樣噴出來的不可靠感……第一集的凱特只是個聽故事的小女孩，但第二集的凱特，已經搖身一變成為「四個孩子的媽、知名童書作家、握有小小人日誌並長期進行調查，以及『上帝保佑老湯姆郝仁，雖然他要我絕不能寫下這些故事，但他都上天堂這麼久了，我的小孩們又這麼想聽，他大概不會介意吧？』」

而第二集的故事，就是「知名童書作家凱特」回憶她「兒時前往老湯姆郝仁的住家，獲得了小小人的日誌，並且從老湯姆那邊聽到有關艾莉提一家離開大宅之後的故事。」

說真的這位凱特看起來真是充滿了捏造小小人故事的動機……作者寫到這個份上，我覺得已經超過「聽故事/閱讀時多思考」的提醒範圍了。反而要想想為何要如此強調敘事者的不可靠？

一個可能是前面提過第一集的故事十分完整，我稍微會懷疑第二集與之後的故事其實原本並不在計畫中，而是讀者熱烈要求下的結果。而故事要加長，勢必要多放點東西進去。其中一個作法就是角色的深化（或重新發現）。於是第一集中隨口「就叫她凱特好了」的敘事者長大變成了我三段前安上的落落長頭銜。

而另外一個可能，我想來想去，覺得不知道作者是否受到了1917年Cottingley Fairies事件的影響？

借物小人系列初次出版的時間是1952年，作者瑪麗諾頓出生在1903年，在Cottingley Fairies妖精照片出現的1917年已經是有記憶的年紀了，而且在妖精照片很紅的1920年代又更加年長一點。

而且這組照片的兩位拍攝者要一直到1966年才鬆口照片的真實性，並且遲至1980年代（我有看到81或83不同說法）才承認造假並公開手法。因此在借物者系列出版的年代，這些妖精照片的真實性是懸而未決的：可疑的要命，但又有些人相信。（包括柯南道爾唉呀呀。）

所以是不是這種「看起來可疑死了但又讓人想要相信的」仙子故事——儘管第一二集都分別有頗歡樂的描述來表示小小人才不是什麼仙氣飄飄小仙子呢——在作者的心裡留下了一個「這太妙了我也來寫一個」的印象，因此特意強調了敘事者的不可靠呢？

當然，作者已逝，她有沒有這麼想實在不可考。不過既然外層框架的敘事者看起來比之前還不可靠，那就不用思考為什麼後面的故事本體可以這麼鉅細靡遺的描述「明明就沒有人類在場」的各種細節，還能剛好接上第一集結尾了。

腦補、純粹的瞎掰與扯謊、「文學性的潤飾」或者「合理的推測」，相信哪一個，任憑讀者諸君自由心證。

讓我這麼懷疑的一個跡象是角色的深化（或重新發現）不在第一集進行而是第二。

其他角色的深化也包含艾莉提的父母，特別是小小人爸爸胖德。在第一集裡雖傳統卻講道理，但有點面目模糊的爸媽，在第二集中的戲份增加了。（反而理應作為主角的艾莉緹戲份稍減）

延續第一集中青少年獨立的「如此……但是」主題，爸爸在逃亡的一路上開始說教惹，這當中雖然混雜著帶有遷怒意味的「我就說怎麼可以讓女孩子出去借」，但其實可以聽出讓他惱怒的與其說是艾莉緹的性別，更多的是她那種青少年自以為不死身的輕忽：

你以為你知道，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作者馬上打了爸爸一巴掌：就因為這麼忙著說教，烏鴉來的時候只有爸爸來不及跑，兩個「缺乏經驗」的女眷都躲不見蛋了，只剩下爸爸一個在草地中央和烏鴉大眼瞪小眼。

雖然他隨即勇敢地嚇走烏鴉，換來女兒「好崇拜喔」的撒嬌一下，但從他的反應可以看出他其實很清楚自己說嘴打嘴了。

然而艾莉緹的「沒問題啦野地跟我夢想的一樣，空氣新鮮風光明媚天氣好，地上還長著好多野草莓」真的完全沒有問題嗎？

當爸爸碎碎念著「到處都可能有危險」把剛做完快樂探險又帶著早餐回來的女兒又唸又罵好掃興的時候，作者表示：他的眼睛沒離開過天上雀鷹的剪影。

因此如果把「爸爸的能力光譜」從「偉大的獵人、神聖的守護者、精神的楷模、生存的導師」的真男人爸爸楷模，畫到類似日本電影〈生存家族〉裡面的那種「無能愛嘴好面子」的軟爛爸爸之間，艾莉緹爸爸大概是很寫實的坐在中間的位置：

他有能力有經驗，智商也上線，機靈程度或許不如小輩，但對於任務的規劃與執行自有其條理。有情緒，會遷怒，有時可能自以為是而且其實也蠻愛面子的，在被打臉的時候需要自我修補一下，糊一糊破裂的自尊心，但卻也有清楚面子不能當飯吃的務實一面。

是那種乍看之下不怎麼值得仰望，但其實還算可靠又可商量的類型。

（說到爸爸光譜，當然不只能力一個向量啦，暴君爸爸不在這邊因為今天畫的是偏關心子女那一邊的，有關暴君爸爸也可以參考一下我的Trollhunters 巨怪獵人心得。）

小小人媽媽的戲份雖然增加不像爸爸多，但也稍微深入一點：只要一閒下來，她在第一集裡表現的那些具有搞事屬性的虛榮、妄想和神經質就會跑出來。然而只要有事忙，她便展現出任勞任怨，甚至略有智慧的一面。

書末的導讀裡說在不同的環境下，她從第一集的各種指使胖德「像家裡的女王一樣」變成第二集的「小女人」。我覺得自己只同意前半「人在不同環境下有不同表現」的部份。

第一集的荷蜜莉與其說女王般指揮，不如說是被寵壞的吃米不知米價與隨便開任性要求；但當困局明確的攤在眼前時，她卻拋下任性而開始展現韌性，在挖儲藏洞窖時儘管對第一隻出現的蚯蚓慘叫崩潰，卻很快一臉堅定地把牠拖走丟掉，並在遭遇三隻蟲子之後頗能「凶狠專業又輕鬆」的處理牠們。

不過除了角色深化與重新盤點的功能之外，我感覺在第二集的篇幅中，故事並沒有真正的「講完」。說許多謎團沒打開還講得客氣了，根本是槍一把一把掛上牆但都沒發射。我想很可能是為了系列作安排而要在後面三四五集才開，而甩出來的鉤子？

聽說第三集最近已經上市，可我現在還在禁止買書狀態。（未讀得再清一點才能解禁。）只好勤勞一點趕快清一清才能往下看了。

啊對了，差點忘記講新角色史皮勒。我得說難怪宮崎駿硬要把他往前拉放到卡通裡，這個角色根本完完全全就是個活生生的「男人的浪漫」。（欸）

神射手偉大的獵人，還是個獨行孤兒少年。

帥是很帥啦，但只看到第二集很難討論他，只能說他身上掛太多來歷謎團等著後面的集數來解。如果這些謎團不解，就會和整個虛實交錯畫風不太搭地稍微有點機械神味道，迷團又帥氣地提供艾莉緹一家需要的東西。

我是傾向相信作者會好好處理這塊來歷……吧？所以就，等看到後續再說囉。

讀啦讀啦讀啦讀啦讀啦～～

• 借物少女2（讀墨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