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說神話故事裡的那些龍啊、魔法啊、妖精啊什麼的都是真的存在的嗎？」聽完自稱是龍的男子說明，女孩還是只覺得一頭霧水。

「什麼叫做龍啊什麼的？妳以為妳在跟誰講話啊？」

「好好對不起，我沒有要冒犯的意思。」這人的脾氣這麼壞，他是怎麼有辦法當蛋糕店的服務生的？雖然這樣想，女孩還是連忙道歉，而且差點又要往對方的眼睛看去：「可是這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妳是我們的一份子，還會時不時跑進夢世界閒晃。當然我這麼說，不要以為妳和我一樣，還差得遠了……」男子這時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問：「是說妳需要去上課什麼的嗎？外面天已經亮了。」

自稱是龍的人所說的東西太過離奇，女孩根本也忘了現在的時間和日期。不過她馬上想起今天是週末，不用上課。她告訴對方今天學校放假，又鼓起勇氣問：「那個，我可以請你把眼鏡戴上嗎？講話的時候還得躲著你的眼睛，這樣子感覺好奇怪。」

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人沒有生氣，只是從口袋裡掏出隱形眼鏡的盒子。他打開盒蓋，接著竟吐出長長的舌頭，挑起鏡片，放進眼睛。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女孩卻嚇得完全呆住。如果她之前對他所說的內容充滿懷疑，現在至少可以肯定他的確不是人類。

沒有人能像那樣舔到自己眼睛的。

「噁，你怎麼可以這樣戴隱形眼鏡啊？」

「有什麼不對嗎？」龍男皺眉。戴上角膜變色片之後，他看起來幾乎就是個一般的翹頭髮帥哥了，幾乎是。

「用舌頭舔眼睛很噁心欸，而且那樣很髒。你應該先把手洗乾淨，然後……」

「用舌頭舔眼睛很舒服啊，我們龍在眼睛乾澀或進沙的時候都是這樣作的。如果妳覺得自己的舌頭很髒，那就不要把它留在妳吃飯用的嘴裡，乾脆割掉或是咬下來吐掉好了。再說這樣戴隱形眼鏡比用手快多了，不是嗎？」

「可是……」

「妳只不過是在嫉妒自己辦不到的事情而已。」

「呃，算了。那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現在的世界沒有魔法？」

「原因很多，」聽見她的問題，龍男收起原本充滿傲慢的表情，回答：「要簡單說的話，或許是這個世界變得不再適合我們了。」

「以魔法為例，很多魔法的關鍵在於寂靜與黑暗。」他指指女孩房間的窗戶：「妳知道自己窗外的路燈夜裡亮到幾點嗎？它們是一直到日出時刻才熄滅的。」

「至於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太多的人類追著我們窩裡的收藏跑。而適合築巢的荒野一塊塊消失。到今天，連想出去飛一飛都得小心飛機、雷達、和幽浮愛好者。」

「人類不停地在定義、測量、計算這個世界，而這也從根本改變了它。人們無法容許神秘，也無法容許那些無法測量的東西。所以我們只好保持低調，守住自己的秘密。」

「我得告訴妳我不喜歡這個話題。談論這件事會讓我覺得不爽，而不爽的時候我就會覺得餓。」龍男說：「妳家廚房該不會正好有些好肉可吃吧？」

女孩很快想像了一下，自己一大清早帶著一個陌生男人，從臥室裡走進廚房找東西吃的景象。當然還有爸媽要是看見的話可能會有的反應。那對三八夫妻不知道整個會想到些什麼地方去。

「不，不要在我家吃。要是被我爸媽看到就糟了。你是從窗戶進來的吧？那就再從窗戶出去，然後到門口等我。我換件衣服，然後會幫你做三明治帶出來的。」

龍男對她的反應似乎有點不解，但總算照她的話從窗戶出去。龍男一出去，女孩便很快換好衣服，到廚房做了兩個三明治。龍的話，會吃得比較多嗎？雖然龍男表現得有些沒有禮貌，但聽起來好像過得還有點辛苦的樣子。她想了想，把其中一個又多包了點料進去。

她在桌上留了張字條說自己和蒂蒂約好了要出去玩，然後就帶著三明治溜了出去。

龍男果然在門口等她。看見她做的三明治，他稍微抱怨了一下內容物沒有他喜歡的大塊肉。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就把它還我。」講完之後，女孩才想起自己還有點怕這個奇怪的傢伙。但轉念一想，如果他說他們是同伴的話，那就不應該這麼無禮對她。好心幫他做了三明治，但這可不是她的義務不是嗎？「我可不是餐廳廚師拿錢讓你點餐的。」

龍男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楞了一下，然後聳聳肩，低頭繼續咬那塊三明治：「老闆娘也常這麼說，雖然她是蛋糕店廚師沒錯。」

「說到這，她現在應該會為我打斷她幫你安排的夢在不爽吧？」龍男嘴裡塞滿東西，講話倒是沒怎麼受影響：「那女巫想招募妳當她的學徒呢。我說如果這樣的話，妳應該告訴她我們實際的狀況，而不是編些什麼『親愛的，你是被選中的人。』之類的鬼話。」

「可是妳覺得她會聽嗎？當然不，我只好自己去把妳給叫醒囉。妳要去店裡找她嗎？」

「你這樣做她不會處罰你什麼的嗎？」

「處罰我？這種事情她連薪水都沒理由扣我的。」說是這樣說，龍男的表情似乎並不是那麼確定：「再說這年頭連錢都不值錢了，我比較喜歡錢就是黃金和白銀的那個年代。」

「我想我還是去店裡和她聊聊好了。」蛋糕店的阿姨看起來很親切，聽起來也不像是壞人。或許她會給她一些更有條理的說明。

他們走到糖果屋。這時間自然還沒開始營業，裡頭暗暗的，掛著「休息中」的牌子，椅子一把把放在桌子上面。但他們才一走到門口，門就危顫顫地自動往內打開，上面掛的風鈴叮叮地響了起來。老闆娘不知是早知道他們會來，還是聽見他們的聲音，這時候從裡面走出來迎接。這時間她沒有作昨天的長袍女巫打扮，只穿著普通的套頭衫和長褲。

「如何？效果還可以嗎？」

「這個是魔法嗎？」小桑睜大眼睛，問。

「往內開的自動門雖然沒那麼常見，應該也不是什麼太稀奇的東西吧？」老闆娘的笑容讓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妳總算是來了，這點很好。」說著她瞪了龍男一眼。

「可是，昨天我們來的時候，這扇門還不會自己打開呀。」

「那當然，因為還在調整，所以那時候沒有開呀。看起來搖搖晃晃的，似乎馬達還不太夠力是嗎？」老闆娘看著女孩不無困窘的表情，笑了：「看起來阿卓已經跟妳說過一些東西了是嗎？」

她點點頭。

「原本我是希望，能在一個比較愉快浪漫的情況下告訴妳這些的，不過看樣子現在也只能這樣了。」老闆娘抓抓頭，開了一盞靠近櫃台的燈：「阿卓，可以請你降尊迂貴地去燒個水泡茶，好讓我們這些人類能有這個榮幸和龍一起喝茶嗎？」

「現在不是我的上班時間……」龍男不太確定地說：「不過，嗯咳，好吧。」

「那就感謝你的大恩大德了。」老闆娘一邊說，一邊把燈亮範圍的幾把椅子搬下來。她向連忙過來幫忙的小桑眨眨眼睛，小聲地說：「這招對龍非常有效。」

在等水開泡茶的中間裡，她們在一張桌邊擺好位子。老闆娘又進去端了餅乾、茶杯和奶水出來。把東西都放好之後，她們在桌邊坐下。

「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呢？」老闆娘稍微考慮了一下：「嗯，就從妳一進來的問題開始吧。」

「妳問了讓門自動打開的問題。我不確定阿卓跟妳說了多少，但魔法並不是揮揮手念念咒就好的東西。想完成任何事情，都需要相對應的代價。」她皺皺眉毛：「我本來並不打算在一開始就說這些，把妳嚇跑可不是我的目的。」

「單純用念力之類的力量，不要說像門這麼大的東西，即使要移動的只是這個茶杯，也是非常困難的。不只移動困難，也幾乎無法精確的控制。」

「假設要讓房屋的門戶隨著心意而移動開關，比如說，像恐怖片裡常見的哥德古堡那樣。魔法的方法要讓巫師的靈魂與房屋的本質互相融合，如此一來開關門窗就會像移動手腳那樣的容易。然而這麼一來人會變得像房子，而房子也會變得像人，從此巫師的命運也將與房屋的命運互相結合。當他死去時，房屋也會跟著傾頹，而反之亦然。」

「既然我並沒有和這間店面共存亡的打算。那麼裝一個用電驅動的自動門，顯然是更簡單的解答。」老闆娘說著拎起一塊餅乾。這時候龍男也端著茶壺出來，接著便一起坐在桌邊。

「意思是說，魔法不一定比科學方便囉？」

「其實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科學比較方便，它提供的是一個能讓自己保持在事物之外的方法。比如當灌溉、施肥與農藥的方法變得進步，也就不需要與農地或作物合而為一的巫師了。」

「聽起來好像灌溉施肥比較辛苦一點？」

老闆娘搖搖頭：「但是當作物收成的時候，這些和作物同化的人，他們的生命或運氣就會像稻穗一樣被鐮刀斬斷，這樣的話也沒關係嗎？」

「噢……」手上啃了一口的餅乾雖然好吃，小桑卻突然覺得胃口少了許多。

「妳現在應該在想，那這樣的話科學顯然比魔法更好，難怪魔法會消失是嗎？」老闆娘在倒滿的茶杯裡撒糖，輕輕攪動起來：「但就像我剛剛說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相對應的代價。」

「科學讓事情看起來很簡單，讓人可以安全地置身事外，然而那只是一種表象。神聖的森林成為可以任意砍伐開墾的雜木林子，於是這個世界的肺臟也跟著逐漸萎縮。而超量的種植與灌溉，也讓土地變得貧瘠。」

「噢……」

「人與人的關係也同樣受到影響。城鎮像怪物一樣地蔓延，裡面擠滿了人，但人與人之間卻沒有交集。而從前的人在一個完整的夢世界中行走，但現在大多數人的夢境，不過是些各自獨立的破碎支離片段。」老闆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妳有夢行者的資質，所以這點也應該讓妳知道。」

「嗯……」小桑默默地喝掉杯裡的奶茶。她本來還想一定要把今天的奇遇告訴蒂蒂，但現在這些事情聽起來似乎有點沮喪，她沒把握蒂蒂是否會有興趣。

「我個人是相信物極必反。時間的鐘擺盪到這一頭，總有一天會盪回來的。而且，或許會比想像中的更快。」老闆娘笑笑，再拿了一塊餅乾：「然而前提是必須有人能保存適當的知識，而這也是我們現在做的事情。」

「我希望妳能加入我們。但說實話妳也不需要立刻決定自己要涉入多深，目前就先保持聯絡吧。」

「妳可以常常過來，當然更可以直接來這裡打工。」老闆娘說：「我給你的捕夢環會繼續有效，不過我也不見得每天晚上都會佈置好要在夢裡招待妳就是了。」

「妳覺得如何？」

於是從此小桑多了一項打工。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似乎沒什麼變化，幾乎沒有。

蒂蒂知道她去了那間有個帥哥店員的蛋糕店打工，興奮地嚷嚷了好一陣子。但那是因為她不知道那個傢伙有多麼欠揍的關係。不過，老闆娘教的恭維馭龍術還真是非常有效。小桑考慮著什麼時候有辦法拐他帶自己出去兜個風。

就算被幽浮愛好者看到也沒關係。這種新聞一天之後，就沒有人會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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