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擺占卜結果指出敵人在有熊,這我倒不太驚訝。比較不可思議的是靈擺本身出現相當不合物理規範的表現:它平行地面,直直地朝著特定方向指去。據說那便是有熊方向。
似乎只有學長能作到這樣,其他不論是我或公主都沒有辦法。至於學長本人,我相信他自己也很驚訝,雖然他的確試著表現出理所當然的模樣,不過說真的那部份其實還蠻失敗的。
公主決定混進出嫁隊伍,親自走一趟有熊,確認幕後真兇。如果問題出在有熊王身上的話,我想她會不計代價想辦法把妹妹給弄回來的。畢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會在太太過門前就先下手謀殺?更不用說當初還是他自己提議的婚事。
至於這邊的大王,公主準備好一套說詞,說是要在觀天象的塔中閉關祈福。我原本以為她會把我留在這兒替她圓謊,但沒想到她卻要我一起跟去,原因是「妳太不會說謊,留下來反而一下就會被識破」。隨後便另外安排了替身待在塔裡。
我們混在步行的人群之中,位在出嫁隊伍的馬隊之後。每天晚上,公主會讓學長再確認一次敵人所在的方位,而那方向始終沒有改變。我們也總是偷偷重新確認隊伍所使用的食物與飲水,不知為何學長的靈擺在這方面的表現比我來得差些,似乎他只對明顯的惡意(或其它意念變化?)比較敏感。不過除了一兩次像是保存不當造成的輕微食物中毒,整體來說倒是沒再出什麼亂子。
隊伍首先抵達有熊外圍的農村,村裡有許多稻草覆頂與黃泥抹牆木料為骨的小小建築。唯一有著堅實牆面的二層建築似乎是村中集會或儀式使用的公共設施。我們便在此落腳暫停,等待對應的迎接隊伍。
「從現在開始,就真的是在敵人的地盤上了。」公主這麼提醒我們:「刺客或許隨時會再出現。張大眼睛好好留意,一個不好,不只我們姊妹可能葬身此地,或許還會有更糟的事情發生。」
新娘的住處被安排在二樓,雖然比較狹窄矮小,但卻有效地阻絕了太多閒雜人等。而我們的公主更在往上的樓梯前,以鹽與酒悄悄布下咒語。我不知道那有多大用處,但她相信那能使惡意的靈魂變得盲目而迷途。
當天晚上,搞鬼的人——也或許是什麼東西——真的出現了。人們繪聲繪影談論角落怪聲與晃動影子,舉著火把驚疑不定地四處巡邏。
但如此一來,新娘的房間反而無人看守。我們三個因此小心翼翼地握著武器守在門口。要我說的話,我會說我們實在太相信那顆小石頭了,但這個世界似乎確實是如此運作的。在此停留過這些時日,我確實無法否認似乎有某種魔法,或者說超自然的力量,冥冥中運轉著推動事件運行。相較之下,我們原來的世界似乎更受隨機掌控一些。
一個不該出現的人踏上了樓梯。
「我早該想到這裡還會有人沒有上當。」他說:「妳在樓下佈置的咒語差點讓我錯過樓梯。」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感覺如何,但隨著那人的面貌在燈光下逐漸清晰,我還真是跟著更加驚訝。不是因為竟然真有人來,而是因為他的長相。
那根本就是學長本人。
當然要說的話,還是可以看出微妙的差異。比如他們的眼神,或者身材。我有沒有說過學長是個長得不算差的熊男?嗯,雖然頂著同一張臉,不過這傢伙說真的要帥得多了。學長有空或許的確可以多練一下身體。只是這個人同時也讓我有種不想離他太近的感覺。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馬戲團呆萌熊,和生人勿近野外危險熊的差異吧?
「不是隨便誰的咒語都能瞞過我的眼睛,即使那時間很短。」熊男說:「想來妳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風之女吧。想不到有風大王竟願意送來他最疼愛的長女。」
「我或我父親的決定與你無關。」不論是否感覺驚訝,公主都沒有表現出來:「深夜獨自摸上新娘閨房,這顯然不是有熊大王迎親隊伍該有的舉動。」
「哼哈哈哈大王!我才應該是真正的有熊大王。」我不知道公主的話到底哪裡那麼好笑:「那混蛋竟敢監禁我!哼哼,也不想想那種牢籠,哪可能關得住我?
「我原本打算若讓他發現新娘是假的或不是處女,就會退婚引發戰爭,而那時我就能取回原本應當屬於我的地位。不過看樣子現在我有更好的選擇。
「妳看起來很對我的胃口,還貼心地替我帶了額外點心,我想我們一定能相處愉快的。相信有風王也一定很樂意聽到女兒的消息。特別是女兒過得幸福的消息。」我現在很確定我完全不想和這人有任何交集。外表披的皮再帥再眼熟,這人的話真是令人不舒服到極點了。
「你這人渣!」既然學長和這傢伙幾乎可說是共用同一張臉,我想他可能比我更聽不下這種言論:「我不會讓你碰到她們一根寒毛的!」雖然考慮他實際的武力值,這種宣言其實有點逞強,不過不得不說聽起來確實讓人心頭一暖。
一抹驚訝閃過熊男面孔。
「妳在哪裡找到這個寶貝?想用他作什麼?」他試圖表示輕蔑,但顯然並不如他自以為的成功:「沒關係,只有我才是真正的有熊王子,真正的有熊大王。就憑這種軟綿綿的傢伙,也想跟我作對?」彷彿要證明自己的強悍,他一拳捶進學長肚子。
並且和學長同時發出慘叫。
如果不是這種場合,看見打人的和被打的同時抱著肚子彎腰哀號,其實可能有點好笑,但現在只顯得詭異而已。我瞥見公主猶豫地舉起短刀。我輕輕拉住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要立刻介入。感覺男生之間有些事情,需要他們自己解決。
公主看了看我,放下短刀,似乎同意再觀察一下。
畢竟那兩人現在也沒空關心我們了。他們很快又扭打起來。
那是一場很奇怪的打鬥。他們給予對方的傷害與痛楚,似乎都會完整地反應在自己身上。雖然戰鬥技巧與體力確實有些落差,但學長挨揍時對方自己也不太好過,而且他似乎還更不耐痛些,出手時顯然便有所忌憚。而學長看樣子是走死纏爛打路線,看得出來是拼了命抱住對方,想辦法阻止他行動。
「這什麼妖法?風之女,妳這什麼法門?什麼妖法?」
「哈哈,你不殺我,就過不去。但是你又不能殺我。」
「你以為這樣死纏……」
「我殺不到你,但是你也殺不了我。我就是……我……就……」
學長的胡亂嘶吼突然頓住,像是想到了什麼。邪惡熊男趁這機會一下子掙脫開來。但他也失去一開始的得意和從容,這時只是狼狽又憤恨地瞪著學長。
「我……就是你,而你……是我。」
「誰是你啊!」
「你就是我,是我的低級念頭、下流想法。」
「住嘴!我就是我!給我住嘴!」
「我知道這是哪裡,又是怎麼回事了。」學長挺直身子,眼神也變得清明肯定。不知為何他的身高看起來似乎高了些,身材也變得比我印象中來得要更結實點:「對不起,我早該知道監禁你是沒有用處的。」
「我接受你的存在。」他伸手擁抱自己的邪惡版本。
x x x
我眨眨眼睛,發現自己好端端地窩在社辦沙發上頭。
回頭看看,裹著紫色披肩倒在扶手椅上的學長似乎也才剛剛醒來,模樣有些迷糊。我好像看見他偷偷抹掉披肩上頭的一滴口水。
噁,以後我絕對不會再碰那件披肩。
學長抬頭看看我,模樣不知怎地似乎有點尷尬,又有點欲言又止。
「欸學長,我剛剛夢見跟你一起在古代世界大冒險欸。」
「咦?啊,噢。」學長沒說什麼,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妳下午還有課?」
「對啊,等等我會把那些便當盒順便拎去教室大垃圾桶。」
在那之後,學長連著幾天陷入安靜沉思的狀態。
我懷疑他和我做了相同的夢,甚至懷疑自己意外捲進他潛意識中的世界,看到了些什麼太過私人的東西。
這麼想實在不是非常科學,但這世界上畢竟偶爾還是有些很玄的事情發生。尤其是當那個女孩子跑來社辦找學長的時候,又更加強了我這個印象。
嗯,她是友校來宣傳聯合國青年大會活動的幹部。和我同個年級,講起話來犀利又明快,很厲害的樣子。似乎趁著活動空檔,特地跑來找以前鄰居一起長大的哥哥聊聊。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和夢中的公主竟有九成相似。
夢中公主的確更漂亮、更高大、似乎也更強壯一點。不過嘛,說真的已經夠像了。
再看看學長和她講話時的彆扭樣。我猜那可以解釋一些……或許不只是一些事情。
為何熊學長老是找不到對象,為何學長開出來的條件和他實際花癡的對象(當然前提是那夢真的反應了些什麼)會有那種落差……
我想我聞到八卦的味道了。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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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牢(Prison)、農舍(Cottage)、馬(Horse)、墳墓(A grave)、塔(Tower)、盲目(Blind)、樓梯(Stairs)、王子(Prince)、鬧鬼/有東西作祟(Haunted)、符咒/咒語(Sp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