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aT】第十九日

我是一把劍。

一把魔劍。

魔劍千殺,反噬其主。他們在江湖上是這樣說的。聲調裡總帶著幾分渴望,更多恐懼。

愚蠢。誇大其辭。

我沒有鼻孔,但「嗤之以鼻」應該可以這樣使用?

就拿我上一個主人來說好了。

李氏孤兒。他們這麼稱呼他,好像他生來沒有名字似地。

其實他有名字的。他的名字叫阿寶。

「劍啊劍,他們說你什麼人都能殺死。」多少次,他在夜深人靜的晚上這樣對我說:「請幫阿寶殺死那些害我爹爹媽媽的人。」小小胖胖的手將我緊握,掌心有鹽的味道。

那時我什麼也沒對他承諾。

後來,他的手變大,也變瘦。也比較少對我說那些什麼爹教他寫字娘讚他好乖的五四三。揮動我的時候,手心除了鹽味,還多了點什麼別的。

那味道是苦澀的,有點酸楚。也有點接近我身上鋼材的觸感,冷冽而堅硬。

而我只說:「嗡嗡。」

一直到那天,他將鬼虎幫幫眾全數誅殺,一個不留的那天。也正是他們說,他受魔劍奪心,砍殺千人後舉劍自戕的那天。

這個嘛。首先,那天阿寶絕對沒有砍殺千人。事情差得遠了。稍微算算,一個時辰得殺幾個人,才能在一天之內到達千人之數,就會知道這肯定是無稽之談。更不要說「砍」了。拜託你們仔細瞧瞧,我是有哪裡長得像板斧的親戚嗎?

不算他自己的話,阿寶那天一共殺了一百二十八個人。他們的血味大多十分平庸,帶著土和銹的味道。

能一舉挑了鬼虎幫,阿寶靠的是仔細計畫、多年苦練,當然還有那麼點運氣。而我,只是他手中揮舞的工具之一而已。

那天,他站在鬼虎幫橫屍遍地的會堂中間,手裡握著我。

哪,你大仇得報,開心了嗎?我想這麼問他。不過最後,我只說:「嗡嗡。」

「哈哈,」阿寶笑了。跟了他那麼久,那還是我第一次聽他大笑出來:「哈哈,哈哈。」

三聲笑完,阿寶嗤地一聲,把我送進他的心口。

一般來說,心頭血的味道總是好些,濃郁些。特別是那些熱血男兒的心頭之血。

但阿寶不是。

我曾熟悉的苦味與酸味退去。他的心血空蕩蕩地,味道平淡空虛得像水面浮沫。沒有半點歡喜的甜味或成就的酯味,也沒有激動散發的熱氣或舒暢開懷的沁涼。

不論之後人們怎麼耳語,那其實和我沒什麼關係。他們把自己想不透的事歸因在我身上,好像這樣就有了個解釋交代。

總之,他們就為了這事,把我懸掛在人跡罕至的深谷之中,好像這能算某種懲罰一樣。

我在那待了些時日。有點無聊,但也不能說並不清閑。直到我的現任主人出現。

劍魔。

江湖上關於他的故事或許和我一樣多。什麼偷招學遍各大門派、狼子野心西域雜種,更不用說他數典忘祖加入魔教後晉升得飛快的情形了。

「劍魔魔劍,我們兩個可真是一般受人討厭的難兄難弟呢。」他經常這樣對我說,語音帶著咯咯笑意。嘗起來甜絲絲的,又有那麼點若有似無的微苦。

不,請收起那個「受傷墜谷,大難不死。艱困度日,終獲神兵。」的想像。

他不是掉下來的。

在他將我取下之前,倒是有幾個人掉下來過,骨頭還卡在山壁上呢。

他是爬下來的。帶著岩釘、繩索,還有所有其它用得上的東西。我不認為他找到我純屬偶然。

那天晚上,他就著繩索,直接在岩壁上紮營。

「好美呀。」對著我月光下閃亮的劍身,他若有所思:「他們說寶劍配英雄。我不是英雄,只好給自己找把邪門的劍。還真是看不開極了嘿嘿。」

「嗡嗡。」我說。

「有時候,我還真想不透。他們到底期待我些什麼啊?學得好,他們有話講。想摘朵好花送師妹插頭髮,他們也有話講。此處不留爺,老子也總得找個地方吃飯賺生活吧?他們依舊仍有話講。」

「不過是不拜祖先,七天念一次經拜一次火嘛。究竟是礙著了誰?反正他們也不怎麼喜歡我的祖先不是?教主可從沒計較過我眼睛長啥顏色,武功是向誰學的。」

「邪門的眼睛,邪門的功夫。劍啊劍,我們就來瞧瞧,我們兩個,究竟哪一個比較邪門?」

這便是我重出江湖的經過。


某人被懲罰(Someone is punished)、某人受傷(Someone is hurt)、空的(Empty)、困難的時間(Hard times)、(某)日(Day)、斧頭(Axe)、孤兒(Orphan)、恐懼的(Frightened)、愚蠢的(Stupid)、晚上(Night)

En 的第十九日

發表迴響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