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菲歐之後

這篇作品是應社團刊物邀稿而硬擠出來的短篇。雖然當期刊物的主題是地獄,但這篇卻被我不小心寫成了冥府。幸好收稿學妹還是接受了它,沒有要我再重寫一篇。

2024年十月底的舊稿重修:誰想得到十八年後我還真的在噗浪萬聖節活動的冥府主題抽到了新郎/新娘和誓言/毒誓?。沒時間寫新文只好舊稿回收修一修直接上。

詩人失去了珍愛的妻子,而他決定跟隨前人腳步,將她帶回。

「孩子,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我確定。我曾發誓對她永不離棄。沒她的日子,比死還令人難受。」

「從前也有人做過同樣的打算,而大家都知道結果如何。」

「我知道。我不會犯下相同的錯誤。請告訴我冥府的入口。」

「如果若你這麼堅持,那也不是什麼重大秘密。但是唉~~我警告過你了。」

* * *

冥府的入口乍看之下並不起眼。就像個普通山洞一般,幽深,看不見盡頭。沒有傳說中的惡犬阻攔,也沒有心有不甘的死者哭泣徘徊。

就這樣?這就是冥府的入口?詩人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也別無選擇,只好繼續邁步向前。

隨著天光退卻,黑暗聚攏,四周陰影漸漸濃重。但除了令人不安的靜謐之外,洞窟裡什麼異狀也沒有,只是一貫地漆黑、潮濕、冰涼。詩人點起提燈,繼續前行,終於抵達洞窟深處的地底渡口。

一隻陳舊小舟孤零零地在岸邊飄動,卻不見故老相傳的刁難渡者。詩人爬上小舟,撐起沉重的篙竿。漆黑黏膩的河水(河水?那真的是水麼?)不折射一絲燈光。詩人用力一推,小舟便不情願似地緩緩移動了起來,卻一點水花聲響也沒發出。

黑暗似乎漸漸凝結出某種重量或厚度。船行越是深入,提燈的光線覆蓋的範圍便越是狹小,終於僅剩一點微光,伸手照不見指尖。此時小舟終於靜靜地擱淺觸岸,疲憊不堪的詩人於是摸索著步下船來。除了船上星點般的提燈微光暗示回程之路以外,舖天蓋地的暗中他再也難以辨別方向。詩人也伸直了雙手,依憑直覺,在暗中往前踏了一步,又一步。

「回去……回去……回去……」恍惚中,黑暗似乎開始說話,一波波重疊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隱隱約約,不似人聲,倒像海浪連綿,也似耳鳴嗡嗡:「此處並非活人應至之地……之地……地……

那聲音若有似無地出現耳際,但當詩人仔細聆聽時,卻又立即消失不見,只在聽力與注意的邊緣繚繞:「末要打擾……打擾……打擾了死者……亡者……亡靈……

「這是禁忌……禁忌……禁忌……

那令人焦慮的聽覺與其說是聲音,不如只能說是音聲的影子。然而那影子如此不斷嘟嚷,不斷責備,夾雜重疊,若有似無,卻又令人倍感吵雜恐慌:「活人不該……不該……不該窺探死亡的秘密……謎底……模樣……」

「我不回去!」幾近瘋狂,詩人對著空無的黑暗吶喊。但聲音一離開口唇便即消散於虛空,單薄空蕩如秋日蟬翼:「除非能帶回我心愛的妻子,我的牽手,我的新娘,否則我絕不回去!」

黑暗沉默了。但詭譎的是,詩人卻感覺得到它在沉默中露出某種譏嘲笑容,令人背脊發寒。

「可以……好呀……可以……以,但是……但你……絕對不能回頭……回頭……頭……」

「我知道。」詩人清楚記得前輩失敗的原因,他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 * *

離開的路程比起來時輕鬆許多。擺渡的小舟幾乎是自動地飛快前進,就連黑暗與靜謐也不再有那種令人不安至極的壓迫感覺。

詩人的背後一片安靜,就如同故事中他的前輩一樣……不,那並不是完全安靜。在不經意之間,他還是可以聽到一些細碎聲音。只是每當他屏息仔細聆聽,那聲音卻又再次隱沒不見。

不管那是什麼聲音,必定都不是詩人妻子的輕盈腳步或者柔軟呢喃。所以那就竟是什麼呢?詩人疑惑地停下腳步,再次側耳傾聽。

聽見的只有一片寂靜。

然而方才的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不會空穴來風,必定該有些什麼的!那就竟是流水?是哭泣?還是呻吟?是柔軟蛆蟲細微的蠶食鑽動,抑或是沙沙蘇蘇地拖動著的遲緩腳步?

不能回頭。但是此時跟在自己身後的,到底是什麼?

越是疑惑越想聽清,就越是一片寂靜。

不能回頭。這可是前輩以淚水和絕望換來的慘痛教訓,是舉世皆知,粗心大意的低級錯誤。

但那是她嗎?還是從前的她嗎?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不能回頭!這是唯一的規則,如此簡單,如此容易,絲毫不需花費氣力。

如果,如果她是……如果她已經……她現在究竟是何模樣?

隧道雖然陰暗依舊,但前方已經開始隱約透出屬於人世的溫暖陽光。

* * *

這將是他的最後機會,他能回頭嗎?他該回頭嗎?他.要.回.頭.嗎?

This article was written by 封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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