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的麥比烏斯帶 第十六節

東皇現在的心情不大好。他邁著大步,近乎焦躁地。對於一般俘虜的詛咒怒罵,甚或是哭泣哀求,他一直是習以為常。頂多是感到有些吵雜。當然,那是個懲罰他們的好理由,但其中的內容東皇卻從不放在心上。事實上他甚至不曾仔細聽過。

可是,這回那個人類女孩似乎真的刺中了些什麼。
一個夜之子的生活,在嚴明的階級制度之下,可說是相當地單純。一開始,他的世界裡只有母親。在她的庇護之下,他將學會遵從她的意旨。生命中的第八個年頭,他蛻去童稚與乳名,進入下一個階級。
在這裡,他會遇見一生中最重要的同性,他的導師。在導師的關照下,他將學會效忠於他,打倒所有的同儕,為他爭取榮耀。
上級關照下級,下級報之以忠誠,同儕之間競爭激烈而敵對﹔女性掌管政教,男性控制軍事,各安其所各司其職,這便是夜之子的生活。而母親與導師,則是一個夜之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他們沒有父親的觀念。起碼,從不公開提起。
對東皇來說,事情本來也是這樣。簡單,而且有序。
事情本來也一直是這麼簡單。直到他那在軍事方面已取得無上地位的導師決定開始改往政治圈發展。
叛變。
他向夜之女王下了戰帖。而後者不巧地正是東皇的母親。
當你的母親與導師站在敵對陣營的時候,你該選擇哪一邊?
這問題對東皇來說,是毋須選擇,同時也是無權選擇的。
因為她們雙方都無法對他付之以信任。
她還有許多兒女,儘管他是其中最優秀的﹔而他還有其他學徒,即使他是他們之中最認真的。放棄一個令人存疑的孩子,根本算不了什麼。從那時起,東皇單純的世界便開始崩毀。而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逃亡。
東皇並不想回家,對他來說那等於是去送死。而且東皇也沒有對什麼特定的人或事物感到牽掛,對一個夜之子來說,這一類的事情通通簡稱為墮落。所以他不明白為何藍月這個小小的人類俘虜,竟會勾起他對於過去那段單純生活的回憶,以一種近乎思念的型態。
他邁著大步,近乎焦躁地。

* * *

被藍月視為大狗的動物一躍而起,抖擻著毛皮準備跟隨主人的腳步離開。一直到這時藍月才發現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那並非一條狗,而是條高大得嚇人的封狼。我剛才竟然在牠身邊趴了那麼久!一閃而過的這個念頭將她帶回了現實。
接下來該做些什麼,而又該怎麼做呢?藍月還真一時沒了想頭。到目前為止,她的行動似乎都沒辦法給自己的處境帶來些什麼助益,反而還讓敵人給救了一命……想到這藍月又是雙頰一熱。笨蛋!這有什麼好臉紅的?他根本不可能安了什麼好心,那個叫東皇的黯精靈顯然很以別人的痛苦為樂。她這麼提醒自己。
真是的,還好這裡很黑,不然這副模樣實在太難看了。就在這時藍月突然想起,黯精靈是可以視夜如晝的。否則也不可能在黑暗中替她上好夾板。
這……這怎麼行?怎麼可以?藍月現在的臉色也許可以用極度精采來形容,你幾乎可以聽見她臉上小動脈紛紛打開的啵啵聲。夠了夠了!過去的事情多想無益。她強迫自己收斂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如果傷已經好了,一直綁著夾板顯然是件愚蠢的事。
雖然上衣已經被扯來當做繃帶,但幸好藍月還有一件原本繫在腰間預備氣溫降低或什麼之類時的備用外衣。
一邊扯開繃帶,藍月一邊又不小心偷偷地臉紅了一下。
不過這回她成功地強迫自己不去理它。
我一定要快點想辦法逃出這個鬼地方。

* * *

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半小跑半跳躍地逐漸跟上,東皇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大爪這傢伙,外表都已經成年了,舉止還像條小狼似的,連走個路都這麼不像話。他對尾隨自己的大爪皺皺眉,後者立刻乖乖地坐直,努力保持視線不離開鼻尖,作出一副嚴肅模樣。
東皇下了幾個口令,大爪一一照辦。不錯,動作是無可挑剔的既快又確實,只是稍息的口令一下,小鬼頭又是一臉只想玩的興奮樣,金色大眼亮晶晶地也不知在高興些什麼。真是的,東皇有點無奈地想,過些時候牠應該就會變得成熟點吧?無奈歸無奈,但被大爪這麼一鬧,東皇的心情其實變好了不少。
差點都忘了,這回的俘虜沒辦法暗中視物,也不能像上次那個巫師能自己造出光來。東皇輕拍大爪的頭,示意牠保持安靜。得替她找盞燈之類的,遊戲才玩得下去,否則那個叫刑天藍月的丫頭哪也去不了,也就沒什麼有趣的了。
好吧,就讓我來想想,該讓妳在什麼情況下殺死自己的兄弟。東皇一邊找著可以拿來當做燈的東西,一邊盤算著。是要讓他們在動彈不得的邊緣哀求妳動手呢,還是該直接讓他們變成屍偶……

* * *

喀啦匡啷匡啷……暗中摸索前行的藍月隱約聽見,遠方傳來陣陣金鐵交擊的聲音,不過這聲音怎麼聽也不像是打鬥或武器所發出的。幾經猶豫之後,藍月決定小心地前去一探究竟。
還沒有走到聲音發出的地點,藍月便隱約看到前方透出了一些亮光,不怎麼穩定地搖動著。
這不會又是什麼陷阱之類的吧?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她不敢貿然行動,只是背靠著牆,遠遠地觀望著。
匡啷聲一陣一陣地逐漸靠近,藍月的心情也隨之愈加緊張起來。
鏗啷鏗啷……先前那隻封狼胡亂滾著一個發亮的圓球衝了出來。牠用鼻子頂,用腳掌拍,就是沒辦法好好地控制圓球的走向。金屬球體拖著一條鍊子在地面與牆面間不斷撞擊,發出鏗鏘的聲音。
看到這藍月不禁開始感覺有趣起來。雖說是頭惡獸,牠這行為和小時家裡養的狗兒們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嘛。
狗狗抬頭看見了藍月。像是不好意思被人看見自己在玩,牠輕嗚一聲停了下來,不再玩那個球。
「噯,真奇怪,」藍月彎腰看著狗狗,後者正伸著舌頭呵呵地喘氣:「你的主人明明是個大混蛋,為什麼你會這麼可愛呢?」
狗狗自然是不會給她任何語言上的回答。牠嗅了嗅藍月的臉,並一臉容忍地讓藍月摸牠蓬鬆的毛皮。
看樣子牠似乎是把我當作一隻需要保護的小狗之類的了,藍月有點兒啼笑皆非。獵戶的家庭背景裡總是少不了獵犬,因此幼時的藍月並不乏這類經驗:狗兒們老是會自動為家中成員排列階級,於是家中的小小孩便常常成為牠們溺愛的對象,而大一點的小孩卻是吃醋的對象了。一朵微笑不自覺地綻放在藍月唇邊,所以從前哥哥每次回家都是場大戰,一直到他長得夠高能鎮住狗兒們為止。
不知道你的主人又是怎麼看我的呢?藍月臉上的微笑倏地消逝。大概連寵物或者俘虜也算不上,只是個弄死了也沒關係的餘興節目罷了……
這時狗狗忽然回頭豎起耳朵,像是聽見了什麼一般。在藍月來得及有反應之前,牠便一溜煙地竄走了,就像出現時一樣突然。
唉……呀!?狗狗突然的動作讓藍月小小地吃了一驚。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地轉移到了那顆被狗狗遺落在地上的發亮圓球。
那是個鏤刻著花紋的銀色金屬球,燈火般溫暖的黃色光線從洞孔中透出,微微地搖曳著。藍月小心地拾起圓球,上面有著火焰烘烤般的溫熱。但如果這裡面真是火的話,怎麼可能承受那樣的搖晃翻滾而不熄滅呢?
「啊!」她找到了開啟圓球的方法。裡面藏著的是個巧妙的設計,令藍月忍不住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輕聲驚呼。
圓球中藏著的,是一盞油燈。半球形的,懸吊在一個稍大的圓環中。圓環則懸吊在圓球本體中,與油燈垂直地。如此一來,不論圓球本體如何迴旋滾動,油燈卻總是能保持直立,不會潑灑。
這……這是個狗玩具嗎?未免太奢華了點吧?藍月端詳著圓球細緻的作工。不過對能暗中視物的黯精靈來說,把它拿來當做照明也許更是不值?

呼啊啊~~好不容易寫到這……雖然看起來還是沒什麼進展,不過這裡可是之前很久很久很久就預定的一段劇情的前言呢!(嗄?才前言喔?那不是要拖更久?)而且接下來預定的劇情看起來也跟進展沒什麼關係……(嗚哇啊~~我拖戲,我該死……>_<“)
有沒有注意到狼的惡習又出現了?在不相干的東西上花了一堆筆墨描述。嗯,這個嘛……設定好了不寫出來…..實在是件很難過很難過的事情呀……(笨!誰叫你設那麼多不需要的設定的?)可是可是可是……設定就是會自己自動自發自給自足spontaneously長出來呀……狼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地咿咿~~(唉,又瘋了)
再來一個預告好了,這回這一段裡,是哥哥他們在再見到藍月之前最後一次出場了。所以,大家可能會很久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喲!想要緬懷憑弔一下的,就趁現在囉!(望:喂喂喂!我們還沒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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