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空不是深邃的寶藍,亦非安穩的漆黑,而是詭異濃濁的暗紅,恍若凝聚乾結的血塊一般,連向來就不討喜的上弦月也被塗抹成一片帶有腥氣的,斑駁的紅褐色。
真是個令人不舒服的晚上,麻子王二看看天色,大搖其頭。每次遇到這樣的夜晚,他總有種會發生什麼事情的錯覺。也許,是該收手了?等做完這一筆生意之後,俺就回老家,去討個聽話的乖乖小媳婦,安安分分地過完剩下的半輩子。走私生意是好賺,但哪天要是好運用光了被逮個正著,那罰起來可也重的,足可賠上他大半家當。但想歸想,真要收山,王二可還有那麼點捨不得……
正胡思亂想間呢,走在前面的傢伙們一陣騷動,登時便亂了起來。這怎麼回事兒?被警衛隊逮到了嗎?不對呀,情況不大對勁,伴著幾下慘聲,有人倒了下來,而騷動早已炸開成一片慌亂。難道有想黑吃黑的強盜埋伏偷襲嗎?麻子王二開始緊張起來,兩腳往旁邊一拐就準備開溜。這真是倒楣透了,就知道像這種晚上不會有什麼好……但一抬頭他便驚得獃住了。
俺……看樣子是過不了今晚了吧?
啐!煩死了。東皇蹲在一地的屍首狼藉中,用死者的衣服擦去他刀上的血跡。持續了數天的煩躁並沒有因為殺戮的發洩而稍有減輕。事實上,除了發洩過後必然的空虛之外,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應有的痛快。你到底在焦躁些什麼?他提醒自己,再這麼失控下去的話,隨便哪個笨蛋都可以輕鬆跟著一路上的血跡找到你。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東皇試圖從一團混亂中理出個頭緒。其實他很清楚自己一直知道問題所在,只是從來不願意承認罷了:藍月,那個人類女子。這些天來她不斷地出現在東皇的腦海中,有時是她的眼神或者表情,驚恐的或哀怨的、憤怒的、失落的;有時是一些事件片段,他陪她過招、她把自己弄傷,還有當他抱她時,她的掙扎、她小而促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她的淚水如何沾濕他的衣襟……甚至在這幾天之中,他的眼睛總是不經意地搜索著路邊,注意著她與她隊伍經過所留下的各種小痕跡。「只是剛好和她們走同一個方向」,東皇知道自己根本不過是在自欺而已。
他努力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但是越是這樣藍月的身影就越是經常浮上心頭……這,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慾念嗎?對一個人類懷有慾念?那個既吵雜又匆忙,身材圓嘟嘟的種族?這未免太怪異了!更何況,這也絕不僅只於慾念而已,其中還有某種東西,某種東皇所不熟悉的,比慾念更深刻的東西在……
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這麼奇怪?東皇從懷裡拿出麥比烏斯帶,那條藍月交還給他的麥比烏斯帶。東皇不明白為何自己到現在都一直保留著它,但他知道這條小小的金屬圈總令他想起她。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這個樣子實在太……太不正常、太怪異了!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狂亂中,東皇試圖損毀手中的麥比烏斯帶。
乓!清脆地一響,環帶上出現了裂痕,也許是鑄造時留下的不可見瑕疵?三條裂隙圍腰將圈環平整地等分為四。但雖然破裂了,因著本身的紐結特性,它們並不因此而彼此分離。
這……出於驚訝,東皇睜大了眼睛。這,就是答案嗎?驚訝過後,便是不由自主,難以置信地發笑。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嗎?他抬頭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女神呀!這到底是妳對我開的玩笑,還是解除詛咒的真正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