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早上那件事」之後,每個人的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秦武緊張兮兮地不停轉頭,四處張望;望板著一張臉,看不出在想些什麼,空出來的手不曾稍離他繫在腰間的那袋捲軸;雪鵐看起來似乎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只把平常背著的巫杖給拿在手上,但林木間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都離不開她的視線。
藍月走在三人中間,警戒地過濾著聽見的聲音。雖然刻意不去想,但有關東皇回憶或者或者關於麥比烏斯帶謎題的想法卻不時地交錯閃現,令她無法專心。夠了,她告誡自己,這個樣子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就在同時,一片古老的記憶閃過,令藍月吃了一驚,甚至忘記責備自己:很久以前她似乎學過割裂了的麥比烏斯帶會變成什麼,只是現在想不起來。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藍月再次警告自己。可是這片記憶似乎是這麼的觸手可及……沒錯,那是小時候那次哥哥用它逗她玩的時候示範過的:「瞧,把它從中間剪開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從中間剪開……藍月在心裡畫了一個麥比烏斯帶,試著把它從中間剪開。不是真實的東西實在很難搞,這心像她弄模糊了好幾次。如果有實際的東西看著會簡單很多,但是藍月不敢把「那個」麥比烏斯帶給拿出來。試了好幾次,藍月終於沿著它的邊緣畫出了一個∞的形狀,她想起來了:大圓,二等分的麥比烏斯帶會變成一個兩倍大、彎扭著的大環,象徵著人生的輪迴與曲折。
可是那四等分呢?藍月對這沒有印象。一般的圈環二等分就變成兩個更細的圈環,重做幾次都一樣。麥比烏斯帶二等分之後便成大圓,那再來一次呢?是像別的圈環一樣變成兩個,還是像原來的麥比烏斯帶一樣變成更大的圈環?說不定這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擾亂心神而已?想是這樣想,藍月卻很難讓自己不繼續猜測下去:答案幾乎就要揭曉了啊!
想了半天,藍月最後決定還是使用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自己動手試試。反正光用想的大概是想不出個什麼來了。要問哥哥的話呢,又覺得這麼一問實在奇怪。於是她掏出一片擦弓用的碎布,成裝著不經意在玩它的樣子,試著把它弄出正確的形狀。
要一邊假裝隨意,一邊要對這片小東西又是接合又是裁切的其實並不怎麼容易。不過因為大家都是在注意著外界的變化,所以藍月好歹還算是順利完成了。她輕輕一抖,把最後的成品給展開。結果相當簡單,但卻也相當的出乎藍月意料之外。大圓再被切開一次的確是變成兩個大圓,但卻仍然和一般的圈環不同。
那是兩個彼此交纏、相互糾結在一起的大圓。要把它們分開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將其中之一──或者將兩者一起──切斷。
這只是巧合嗎?還是說,這就是東皇想要說的?也許藍月真的是太驚訝了,因為望這時正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回頭看她。面對哥哥藍月本想說自己沒事,但與此同時出現在她眼角的身影卻讓她脫口而出成一聲驚叫:「哥哥小心!」
那是一塊大小略小於拳頭的圓形石塊,正凌厲地破空而來。聽見藍月的叫喚望連忙閃避,而雪?則開始施放防護咒語;秦武拔出劍來,緊張地盯著石頭飛來的方向左右猛瞧。藍月搭箭上弦,但動作裡卻帶了那麼一絲絲不確定。尤其是在弄懂──或是她自以為弄懂?──東皇的訊息之後,藍月不能否認自己的確受到影響。
「啊!」但伴隨著雪?的悲鳴,敵人竟以讓大家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從與石塊相反的方向出現。東皇不只是再度拋擲石塊打斷她的施法。幾乎和石片同時到達的他本人,則用刀背狠狠地給了雪?後腦一記,讓她當場倒地。
這怎麼可能?再怎麼樣也不該能那麼快移動位置。難道他有同夥幫忙?就在大伙驚疑不定,不知道該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還是要分神留意腦後的瞬間,東皇一個箭步轉向秦武,屈身躲過對手揮舞的長劍。他毫不減速地逼近,出乎秦武意料外地,東皇並沒有揮刀,反而以手肘頂向秦武胸口,高速慣性加強的撞擊登時撞得秦武向後一跌。
想不到只不過是用一根樹枝搭成的臨時彈弓,再加上幾根細繩和一小點火星的延遲裝置而已,竟然會這麼有用。東皇心想,到目前為止事情都還算順利。但也不能太過掉以輕心:剩下的那個男法師已經掏出了捲軸開始施法,而方纔那一撞,應該只能讓拿劍的傢伙稍微遲鈍一會兒而已。不管哪是個什麼法術,都最好能趕在它被完成前繞過藍月,先解決那個法師才是。東皇清楚得很,面對法師,尤其是帶著未知捲軸的法師,可千萬輕心不得。
藍月慌慌張張地收弓拔劍。雪?姊沒事吧?她焦急地想,這都是我害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但東皇卻似乎看也不正眼看她一眼,只是輕輕閃過藍月的攻擊,直接朝望的方向衝去。而另外那邊,望的施法似乎也即將完成,手上的捲軸發出即將解離的綠光。
「不!不要!」藍月尖叫著向前衝去。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神細想,但她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才行!無論如何請阻止這令她感到恐懼的一幕!
哼!輪到我了嗎?望一點也不為自己感到擔心,這傢伙把碧給……就在這時,望看見藍月大叫著衝了過來。傻丫頭!妳想做什麼?
「不要傷害我哥哥!」藍月衝過來,擋在兩人的中間。望緊急停止施法,而東皇則將刀招轉向,險險地貼著她的衣角劃過:「拜託你……」說實話,在剛剛那麼驚險的一瞬間之後,藍月現在早已嚇得渾身打顫。東皇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這時卻有兩件事同時發生了。
其一是秦武站穩了腳步,也朝這殺了過來,逼得東皇不得不轉身應付。其二是之前倒在地上的雪鵐這時呻吟一聲,動了一下,而望注意到了這件事:「碧!嗚!」原本以為她死了的望,在緊急停止施法的副作用與情緒波動的雙重夾擊下踉蹌咳血。
「哥!你沒事吧?」藍月連忙轉身。望一手掩口,一手向藍月示意自己沒事,要她別管自己。藍月點了點頭,雖然哥哥的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真的沒事,但現在除了去幫忙秦武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於是現在局面成了東皇以一敵二,雪鵐仍然昏迷,而望則努力地試著調整呼吸,好讓自己能使用咒語。對東皇來說,要同時應付藍月和另外的傢伙並不是難事,他擔心的仍然是那個法師:藍月的哥哥看起來年紀並不大,應該不至於能使用太高階的法術,但要是他再使用捲軸之類的魔法物品,情況就又難說了。他把目標放在秦武的手腕,先震飛對手的長劍,再伺機繞到藍月身側,抓住她持劍的右手扭到背後,於是藍月的短劍也落了地。
望好不容易調整了呼吸,不再被咳出的血嗆到,卻看見那黯精靈抓著掙扎不停的藍月,用她當作自己的盾牌:「藍月!」可惡!剛剛應該要她先逃跑才對的。
「哥哥!放開我!我要我哥!」藍月哀鳴著。但因為她被挾持,秦武和望都不敢再有什麼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打錯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黯精靈帶著扭個不停的藍月逐漸後退,最後終於消失在樹木之間的陰影裡了。
而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聽見藍月的聲音。